“老祖宗可是怎么了,三大爷早时进了礼,说了声,最近身子还没有好透,晚间就不来吃饭了,转眼功夫,您怎么又忘了。”
“是呀,”老人家的兴致顿时失了一半,她接了葛琼面前的这一杯酒,坐回座上去,“是我给忘了。”
座上的葛琼,此时也不大好受,旁人不知,他却明白,那人身子没好透也让他难受,只是面有厌色,不愿同席,才是今日不来的主要原因罢。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各有心思,老人亦没有多少心思,发了赏钱,便也散去了。
撤了席面,众人纷纷退了去,刚踏出门,忽听得屋外一阵惊雷般的声音。
丫头进门喊,“老祖宗,快出来,三爷给您进礼来了。”
屋外的动静太大,一时惹得众人争相去看。
老祖宗被丫头掺着疾步走来,抬头看,怎一个惊色了得。
开封城内的景象繁美,初初一声爆竹开,贺了吉祥意,便嘱了人放手去,到这时,整个开封城,一片灯火通明,满天的孔明灯高高升起,望眼所及,没有不明亮的地方。
这番繁盛的景象,连年关十五都不曾有,老人家受此贺礼,自是喜的说不上话来。
送贺词的姑娘乃是小谢山的茶粹,她与老祖宗说,“三爷早有的心思,今日不是不亲来贺礼,而是出门操忙去了,还望老太太你,看在他这般孝心的份上,旧事就不要与他再计较了罢。”
这时还要计较什么,老祖宗已然抹了把泪,“他向来身子硬朗,没有生病的时候,原来不是虚词,你嘱他,忙完了,也就不要再赶来,回去歇着罢。”
“是呢。”
不注意前头的动向,这满天无穷尽的孔明灯,真真有意境极了,幼章抬头看,每一桢都放在了她心上,很美。
暗暗赏着,周围姐妹痴迷去,没有一个说话,身后有人揉了她一把,她回头看,原是方才还在前头说话的茶粹姑娘,她嘘声,“姑娘与我来。”
这时傻傻的,就跟着她去了。
走到了地,脚踏在了船板上,她才有心悸,后悔不知道,茶粹已推开船回了岸上去。
幼章心里是明白的,茶粹一直是三叔的人,她早前也见到过她。
船在水上行,不是天上的明亮,水里面的影子,也都像在发光的样子。
忽然头顶一阵光亮,从她面前升起了一顶闪闪的孔明灯,灯光里的影子,幼章看清船那头站着的人,他挑了帘子来,伸手放走了这一面准备已久的孔明灯。
幼章欣喜,“三叔。”
葛思珉走来,灯光里看清他的脸,“这份礼赔得可还满意?”
唔……
幼章看自己的脚尖,嗫嚅着说,“明明是给老祖宗的贺礼,不算的。”
葛思珉便又低声笑开了,“怎样算不得,我有两份心,一份给老太太,是天上的灯影,一份给你,你回头看。”
幼章便回头看,这时惊得说不出话了,“三叔……”
开口破了音。
对面岸上的林子里,一林子里的火树银花,是萤虫不假。
“我从前读过不少诗,写给女儿家的,只记得这样一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没有那样的景,赐你一林子的流萤好不好?”
三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幼章捂住脸,忍不住地哭了出来,“三叔的礼实在太好,我其实受不起的。”
葛思珉却没有接她的话,只问她,“怎么就哭了?”
从袖子里掏一面帕子来,幼章接过,染着他身上的檀香,是他的私物。
擦完就止住了,一时的情怀可算收住,幼章抬头问,不想错过他眉眼间的任一细节,“三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告诉我,你可真的是清楚你此时的心思?”
葛思珉迁就她的身高,低头来,眼眸一如既往地有光泽,这一回,却额外深重,是坚定地不能再坚定的眼神,只是嘴角勾起一道微不足道的弧度,翘起便放下,他答,“我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