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泪水滚落了眼眶。虽然只有一颗,它却滑下了孝史的脸颊。
‐‐说了也没用的。
没有人会相信的。历史知道这一点。或许会有一个、或者是两个、或者是十个人愿意倾听他的话,但是就算能够告诉这些人如何活过战争的方法,就算能够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和他们一起思考适切的处世方法,那依然、依然也不过是细部的修正罢了。等于是对其他大半的人见死不救。
「要叫吗?」贵之低声说。
孝史转向他。贵之朝着正面漠然地望着沿街的人。他不让在场的人听见,只轻微地掀动嘴唇,继续说道。
「大叫:接下来战争就要来了。接着军部真正的独裁就要开始了。政治家们害怕恐怖行动和再次的政变,全都成了缩头乌龟,议会沦为徒有形式的窝囊废,战争就要以最糟的形式到来了。」
孝史无言地举起手臂,擦拭眼角。
「我很怕。」贵之呢喃。「怕得不敢叫。」
「怕……?」
「嗯,很怕。怕得全身都要发抖了。要是现在说出那种话来,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光是想象,我就怕死了。」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贵之的话冻成了白雾。
「父亲是陆军大将,我却没有成为职业军人。现在也没有被征兵。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贵之的口气,带有揶揄自己的语气。
「就算我想担任军务也不可能。因为我是个色盲。」
孝史张大了眼睛。寒意刺骨。
「我是红绿色盲,好像是母亲有这方面的基因,所以就当不了军人了。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件事,父亲失望极了。母亲在蒲生家的立场也变得艰辛。全都是我害的。」
贵之抬起下巴仰望天空,孝史发现贵之的眼睛湿了。或许是寒风所致,也或许不是这个缘故。
「我一直背叛父亲的期待。对父亲而言,我是个不符合他的期望的长男。所以当辉树出生的时候,父亲想要把他收养到蒲生家。舍命反对这件事的,是母亲。如果辉树成了养子,我在蒲生家就失去了立场。母亲这么认为,坚持如果父亲无论如何都要收养辉树的话,就要和我一起去死,坚决抵抗。即使如此,父亲还是不死心,但是辉树的母亲害怕母亲的惩罚,主动说要退出,事情才总算落幕了。」
孝史想起贵之曾说:「接受并疼爱就这样的我的,独一无二的母亲」。
「即使如此,很长的一段时间,父亲还是对辉树割舍不下。父亲认为,最后抛弃了他们母子,他们一定很怨恨他。我因为知道父亲为何执着于辉树,所以一直憎恨着父亲。只要他说右,我就偏往左,他说左,我就偏往右。」
「可是,你父亲看见未来之后,不是向你寻求帮助吗?」
「是啊。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爽快。父亲竟然向我寻求协助‐‐。而且他还对我说:我看过了未来,我至今为止的想法都是错的。我应该更重视经济和民主主义教育才对,你才是正确的。我高兴得都要飘上云端了。」
贵之垂下肩膀。
「然而,就连那个时候我也失败了。我背叛了父亲的期待。这是让父亲承认我的唯一机会,我却失手了‐‐」
战车的队伍终于结束了。人们开始涌到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