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老要张口说什么,他满不在意地一挥手:
“我看当今陛下也非昏庸之主,父王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又有我这个唯一的嫡子在京中为质,如此耿耿忠心,陛下与百官想必都能领会。沈老你过去那些猜疑必然是多虑了。”
说这话时,少年那张尚显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个标准傻白甜的灿烂微笑,现出了整整齐齐八颗雪白牙齿,看上去无辜纯良又天真淳朴,无害到了极点。
沈老深深叹了一口气。
若非这位世子殿下神情如此天真懵懂,浑然天成,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反讽了。毕竟皇帝和齐王这两位演技帝究竟是什么成色,他恐怕比这位稀里糊涂的世子殿下清楚多了。
待他回过神,却见晏危楼目光定定注视着他,还在笑吟吟发问:“您说,我说的对吗?”
他相貌生得极好,笑起来时有种骄阳朗照之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瞳仁极深极黑,如渊如潭,又有些天然的冷意。
在这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里,某一瞬间,老者身体一僵,好似被什么难以言状的恐怖存在扫过一眼,敏锐的危机预感一瞬间提起。
但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待他细细弄清楚,便已消失不见,仿佛幻觉。
沈老只得强笑一声:“殿下说的是,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他还能怎么说?难道要说忠心耿耿的齐王一直不安好心,皇帝也并非殿下所想的那般宽容?
晏危楼隐晦敲打了对方几句,也不管他有没有察觉,便不再多说。
这位沈老是齐王夫妇派到他身边的心腹,后来在齐王起兵之时同样被飞羽卫下了大狱,在狱中直接选择自尽。晏危楼有理由相信,自始至终此人便对齐王的计划一清二楚。
但他对此人并无恨意,更不恨齐王夫妇。前世至死亦如此。
无论齐王对亲生儿子何等薄情寡义,能够理直气壮指责对方的终究只有这具身体的原主。
而晏危楼自认不过是一个无意中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外来者,从来不曾在齐王身上寄托感情。能够获得原身的身体在这个世界重新活下去已是占了便宜,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原身去记恨齐王呢?最多不过恩仇两消而已。
或者说,一开始被齐王舍弃,几番不幸,他还记恨过对方,但在阴魁门中浑浑噩噩呆了三年逃出去,却发现三年前那场浩大的起事早已模糊在众人记忆中,齐王府更是被付之一炬,那么有关于此的所有恩仇也随之消散。
今生更是简单,只要对方别再算计他,各走各路便是了。
这样想着,他便对沈老又笑了一笑,这才走开去。
沈老下意识回以一笑,待少年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他脸上的笑容这才收起,目光转而变得复杂。
“……世子殿下果然还是这般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