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乌托邦寂静甜美,人们都在自己的家里睡得正香。乌托邦的屏蔽器很好的把他们和屋外大街上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隔离开来。
俞宓拽着喘着粗气的俞格拼命向前跑,军师裹在黑色的袍子里,每几步都要叹一口气。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该做的都做了,这时候就为个这……”
“不就是个噩梦吗?多大了还这样!”
“我看不至于!”
军师虽然嘴上说着这些,但还是总能在他们被发现的紧要关头带着他们避开乌托邦常规二代人的搜索。
几人躲在乌托邦城市规划道路的缝隙里,俞格低头不语,咬着牙忍不住颤抖,俞宓看着外面井然有序的街道不知在想什么。
军师恨铁不成钢:“还是要跑?”
俞宓回过头来,他五官轮廓很深刻,一半隐在黑暗中,给人一种诡异的静默感。
“阿格在这里睡不好。”半晌以后俞宓道,“他不安心。”
俞格抱着自己的双臂咬牙发抖。
军师一把拉住俞宓:“我们本来都要建立起这末世唯一的平民城邦了!”
看俞宓还是不想回答,他更是愤恨了起来:“你们知道这是多大的壮举吗!在这个怪物横行的世界保护了几万普通人!你们就这样,就为了这个理由!就因为你二十岁的儿子做噩梦!”
他自己都要笑出来了:“噩梦……噩梦……就他妈一个,噩梦!”
“他妈的一个噩梦,你要带着我们花了一年时间保护的几万人去陪葬!”
“那不是俞格一个人的噩梦!”俞宓稳住了军师,“这几万人要是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要是知道我们的城市护卫队每天都在外面干些什么,他们要是知道他们每个人每条命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人皮,他们就能睡得安心吗!”
俞宓双手搭在军师的肩膀上,蹙眉看着他:“这段时间你为我们做了很多,但我也许不是你找的那种人,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城邦和城主,我也许不配你的扶持。”
军师看着俞宓,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噩梦。
你在生活中有没有哪些瞬间觉得人类其实很像动物?
马路上到处都是豺狼和狐狸,雄狮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狡黠的巨鼠门牙露出油亮的光,连斑点都一模一样的猎豹们虎视眈眈,整整齐齐地排在你的面前,而你在跑,一直在跑。
跑过森林和大海,林木间的虫豸被你吸入鼻腔,大海里的虾米爬满你的腹腔,跑过原野和高山,麦芒深深扎进你的皮肉,碎石镶嵌进你的脚底,你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但这些都不够,这只是你漫长奔跑道路上的陪伴,你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满是狂奔着的猎豹狐狸和豺狼。弱小的虫豸和虾米在你的体内苦苦哀鸣:为什么要杀我?我这般弱小,不会伤害你,为什么把我推向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做了什么?
你来不及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这样。杀死你们也让我陷入了无穷的折磨与煎熬中。
可是我不能停下。
乌托邦的经历给俞格造成了无法愈合的精神创伤,让他的后半生都生活在焦虑、惊悚和恐惧里,他常常辗转终夜无法入眠,黎明时霞光初现才恍惚睡去,却又立刻梦到那个他们苍茫停脚,就听到乌托邦对萨拉城宣战的早晨。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赶到萨拉城,就听说乌托邦的二代人在萨拉城墙上挂了五百颗萨拉城帮勇士的人头,每天,鲜血环绕萨拉城几天淋漓如小雨。
听到消息的俞宓还是没有说什么,他抱着手中的枪靠在墙角叹息,军师破口大骂,而俞格自己则几次三番思考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是萨拉城独立的高光时期,那也是俞格疯癫噩梦的开始。
很多年后,已经没有人再能威胁到萨拉城的市民,大家生活井然有序,因为另一层关系,就算是乌托邦也不再敢轻易伤害他们。
可是就算到了那个时候,当他登上城市的最高处巡视着这片安定祥和的城邦时,他还是无法忘记曾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