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多山,少有适合种植稻田的土地。不过若有平整的土地,来自中原的官员定会劝农,鼓励佃农春种秋收。
灵钏的老家,位于阳关县城外六十里外,恰好是几大氏族聚居的地方。她乘坐的马车过了土地庙,又走了几里地,才看到熟悉的三间大瓦房,掩映在碧绿的树丛间。
而另一辆朱轮马车,慢悠悠的到了土地庙,却没有跟着前行。马夫健硕,得了吩咐就到树荫凉出歇着去了。
罗紫薇跳下车,柔荑遮挡了烈日的光芒,眺望了一眼这里的青苗,慢悠悠的说,
“十四娘,你若有意,便将这里所有的土地买下,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是你的佃农。自然听你的吩咐,看你的脸色行事。何必大费周章的。小小农妇农夫,也值得在他们身上花心思?”
陆星霜坐在车上,她穿着软底绣粉色荷花鞋,非是爱惜物件,而是地面上尘土飞扬,实在没兴趣下车。也随着罗紫薇眺望周边环境,但见一片田野连着一片,翠绿的秧苗精神抖擞的向着阳光,显出生机勃勃。
来之时,还见到一处湖泊,河面平如镜,倒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先生说得是,若想简单直接,当然是买下田地最快,稳当。不过星霜并不想引人注目。”
“这有什么,不用你出面。”罗紫薇依旧不以为然。
“寻个妥当人购田……不瞒先生,星霜之前也考虑过。不过陆家在岭南多年,初来乍到时祖母购买了百亩水田,另外买了几个庄子种蔬菜瓜果,养些鸡鸭外,再无置产。星霜思来想去,不好违背长辈的意思。”
罗紫薇这才转头瞧了一眼陆星霜,“看来你也猜到了,你陆家不会在岭南呆太久,早晚要回京城的。”
“家祖母清醒时,时常与我姐妹说些京城的典故。”陆星霜赧然一笑,心中却十分谨慎,不该说的,一句也没泄露。
“谁说不是呢,只是一年两年,都十年了!到底什么时间,还说不准!哎,旁的不论,可亏了你了!明明是陆家嫡女,却出生在岭南,自幼长在岭南。
星霜,你没去过京城,不会有什么体会。等到了京城,那里的繁华与天子脚下的傲气……先生真是担心,怕你回到京城,会被很多嫉妒你的人背地里嚼舌头。”
“你爹也真是!我本想让你去天心阁,学得一技之长,将来好在京城露面是大展长才,惊艳世人。没想到他竟然将难得的机会给了一个丫鬟!”
说到这里,罗紫薇仍旧愤愤不平。若不是知道岳灵钏绝对不可能是陆之焕的私生,她真要怀疑了。
陆星霜听了,默不作声。任凭是谁,也无法从她面上的神情揣测到她的真实想法。
她的眼中是恰到好处的遗憾,以及恍若清风的洒脱,淡淡道,“先生,星霜志不在此。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比如星霜,没有什么大志向,惊艳了世人又如何,不如心中的自得。先生不必多提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罗紫薇眼中的阴霾没有去尽,朝着岳灵钏离开的方向,扬着下巴,“现在只看她有没有良心了。”
良心?她从来不靠良心评断一人。陆星霜心中说。
她看似对罗紫薇十分尊敬,可暗地里小心提防,一点也不敢懈怠。
如果罗紫薇知晓了,恐怕要伤心透了。因为她处处为陆星霜着想,抱不平。就连下蛊,也不是为自己,而是让灵钏对星霜忠心!她掏心掏肺,怎么得不到一句好儿?
因为她活在自我的世界中,看不透别人的内心。
两人名为师徒,其实陆星霜的心智比罗紫薇成熟多了。她早有打算,等一回京城,便找机会疏远。以她两世为人,更曾经登临凤位的经历,看过很多如同罗紫薇的,才华惊人、志向远大,与之谈吐,顿觉其性情高洁,如谪仙降落凡尘……
可实际呢?这类人是一点也经受不了打击的。
遭遇一点挫折,就容易怨天尤人。但凡旁人不顺着他的意,就怨恨对方——我才是对的,你就是错的!在这种想法下,偏激也太容易了!
比如灵钏,她是忠诚还是不忠,对罗紫薇有何妨碍?怎么陆家人没有动作,罗紫薇先动手下蛊了呢?
这件事没有陆星霜的干涉,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积怨越深的灵钏痛恨之下,报复罗紫薇和她的家人,甚至将恨意转移到陆星霜身上——天知道,蒙在鼓里的陆星霜一点也不知情!
可见罗紫薇行事,全凭喜怒。
此刻她喜欢陆星霜,处处为她考虑。等她的喜欢改变了,谁知道她将来会如何?
不是一类人,就不能共行一条路到底。相比之下,陆星霜只想收服灵钏,因为灵钏的行为她能理解,也能掌控!
陆星霜一点也不着急,坐在马车上望着悠悠的蓝天,甚至想到了,如果是前世,会怎样?
当年的罗紫薇应该还是一样脾气。还会朝灵钏下毒。灵钏狠绝,购买砒霜,自己服毒控制蛊虫。但“陆星霜”应该没有担当所有的勇气,她甚至都不知道天心阁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