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亭之的手底下默默地掐着那只瓷碗,险些把碗掰碎了。他感觉不到指节上的疼,绵绵密密的痛感全在心里,痛得人喘不上气。
照眼下的情形,他也不知道阮筱朦还能活几天,他已经尽力了,能管人还有几日阳寿的,不是大夫,是阎王爷。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说那些扎人心窝的话,其实都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他鬼使神差地拍了下胸脯:“包在我身上,不管怎样,我总能让她活着,等你回来。”
江酌哽着嗓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终,他抬手,拍在苏亭之左边肩头上,说了声:“谢了。”
烟尘滚滚,马蹄声声。
苏亭之冲着大军前行的背影,扯着喉咙喊了声:“喂!”
接着,他又偃旗息鼓,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没人能听见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渐渐远去的人群说:“都要活着啊……”
他孤单飘零了这些年,好容易才有了几个熟人,可别都像师父似的,就这么曲终人散了。
第七十八章猫三只临死前画下的猫……
阮筱朦断断续续地,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情节颠三倒四,有些是原书里的,有些是她穿书后,亲身经历的事。无论是哪种,她都仿佛亲临其境,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她又臆语过两回,是挣扎着想要醒来的样子。苏亭之和夏至看着,都很想帮她,可是睁眼这件事,旁人使不上劲儿。
江酌他们已经走了一天,这期间,裴纭衣和小满来了。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一直用着苏亭之配的药,裴纭衣眼睛刚好,他俩便急着过来帮忙。
还有,夏至收到回报,说阮初胭和温皇后跑了。
其实,阮筱朦本就没打算为难阮初胭,这几日都是好吃好喝地待着。只是温皇后,心眼太多,小人嘴脸,并非善类。
大军离开,只余一小支队伍保护郡主安全。想是趁着看守稍有松懈,她俩便钻了空子。
照说在这荒郊野外,两个女子就算逃出去,也跑不远。可是,夏至派人追了一程,却没看见半个人影。她想着,温家的势力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是有人在附近接应了她们。
跑了就跑了吧,眼下郡主的生死和龙隐山的战况才是大事,既然皇帝不是真正的阮岱崇,那她们和郡主之间,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郡主一直没醒,但龙隐山那边,仍然按照规矩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有最新的战报传来。
初时,整个龙隐山就像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经过了一日,江酌他们硬是把严丝合缝的阵局撕开一道口子,只是,双方相持不下,战况依然胶着,难分胜负。
战报都在郡主的床头堆着,夏至会念给她听,也盼着她若急了,能早点醒过来。
苏亭之也这样盼着,但真到了阮筱朦醒的时候,倒把他吓了一跳。
那会儿,他正在诊脉,指尖隔着雪白的绢帕搭在她腕上,凝神静气。她那只原本老实搁着的手,突然诈尸似地翻转,反将苏亭之的手牢牢地扣住了。
绢帕掉在地上,苏亭之惊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他抬眼就看见阮筱朦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夏至反应快,及时给出了“合理”的猜测:“郡主,您怎么了?是被邪灵附体了,还是做梦变成老虎在扑食呢?”
阮筱朦没心情扯犊子,她强硬地拉了拉,苏亭之挣脱不过虎爪,可怜的小白兔无比抗拒地靠近了虎口。
她显得心情大好:“感谢穿书系统,还能放我回来一趟,给了我机会……”
夏至一拍脑门,肯定地说:“是邪灵附体。”
苏亭之柔弱无助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杀云深仙子的凶手,帮你报仇的。你忘了?”她刚醒,气虚地喘了喘,“亏了我惦记着要醒过来告诉你真相,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可你倒好,一副撞见鬼的样子,我有那么吓人吗?”
她刚才的样子吓人是真的,但苏亭之此刻已经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了,夏至也忘了什么鬼邪灵附体,凑到床边,将郡主背后垫了垫,让她半靠着。
“你说真的,不是说胡话?”苏亭之问,“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几时知道的?”
这么多问题,阮筱朦理了理思绪,想想从哪儿说起。她就着夏至的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有些事若再不说,她一死,所有真相便如石沉大海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杀你师父的凶手是熟人,甚至,是深得她信任的人。”
云深谷的地理位置当真应了那句“云深不知处”,外人想进去,实在太难了。何况,云深仙子苏杏技惊天下,她不主动杀人,但是想杀她,那也绝非易事。
除非,那人去过云深谷,并且,苏杏对他毫无戒心。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不多了。
那日,阮筱朦在苏杏的书架边,翻看得最多的,是易容类的书籍,她这时才了解到顶尖的易容术有多神奇。相对大师而言,阮筱朦的易容术只能算粗制滥造,雕虫小技,而苏杏则可以使人改头换面,以假乱真。
除了整张脸像奇幻的画皮,脖颈处也能利用厚薄差异,改变音频,模拟别人的声音。甚至,她能使人产生视角错觉,影响眼中看到的身高和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