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纭衣的沉默,就是默认。他抬头看阮筱朦:“郡主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阮筱朦顿了顿:“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你。”
裴纭衣原是先帝身边的侍卫,连宝藏的事都是他告诉阮筱朦的。阮筱朦笃定先帝的死有问题,先帝曾经历的一切她都无从得知,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活着被皇帝赐给了她。
那天,她并未出现在珍香楼,她易了容,覆了面纱,却仍然暴露了行踪,被荣惠王府的人一路追杀。那只能说明,她身边有奸细。
这些日子,她看出来了,裴纭衣一面和荣惠王府保持着联系,一面又不忍心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情。他的内心,在摇摆不定。否则,她的处境早已是寸步难行。
她问过:“你为什么帮我?”他回答,是出于职责。
可是,他有双重的职责,做为郡主的侍卫,他理应保护她的安全;做为皇帝和荣惠王派出的细作,他的职责是确保她安然地活着,找到宝藏。
小满她们是真心地把他当做家人,她们对他越好,他越是矛盾。阮筱朦冷落他,只是因为不想逼他做选择。
他弟弟前两年已经病故了,他做了那么多事,该报的恩也报的差不多了。若非察觉到他的二心,他们也不会去动他的妹妹。
阮筱朦得到消息,穆秋砚让人抓走了他妹妹裴纭裳。原本只是想警告裴纭衣,可是穆秋砚是个色鬼,他把人关在府中,肯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裴纭衣面如死灰,直直地跪下:“属下罪该万死,只求郡主放我去救纭裳。若能活着回来……我任凭郡主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恨你?我犯的着吗。”她冷哼了一声,“而且,闯荣惠王府,救你妹妹,就凭你?!”
“她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是因为我才被抓的,我不能不管她,哪怕王府戒备森严,哪怕是九死一生……”
“不是九死一生,是一定会死,你和你妹妹都会死。”她神情冷酷,字字锥心,“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在荣惠王府来去自如。你知道你妹妹被关在哪儿吗?你以为穆秋砚猜不到你会去救人吗?”
她说完,铮铮铁骨的男儿早已红了眼圈。他伏在地上,手背青筋暴起:“我该怎么办!”
“你别去,”阮筱朦说,“我去。我既然叫小满拦下你,就是没打算让你去送死。”
裴纭衣满脸震惊,怔怔地抬头她。“郡主……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郡主说话一向又傲慢又刻薄,可她从不做苛待下人的事;郡主总拿他挡桃花,石骏那次还利用他让男方主动退婚,可她从不曾真的轻薄他;郡主冷言冷语,任性妄为,其实她心如明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说不上为什么,裴纭衣早就觉得,她不像她刻意表现出来的那么坏。他早就不想再与她为敌,因为小满她们待人像家人一样,因为他对先帝怀着愧疚的心,也因为他对她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这么定了。只有我去,这件事情才可能有胜算。”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腥红的血丝,冷白的面容,第一次换了柔软的口气。“裴纭衣,听话。”
阮筱朦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打探过了,这几日穆逊似乎特别忙,基本是早出晚归,无暇过问府中的事。穆王妃和郡主穆秋笙今日一早便去了西山的静心庵上香,可能小住两日才回。
穆秋砚绑了裴纭裳意图不轨,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总得要背着些家里人。
不过,太子临时去了荣惠王府,他与穆秋砚走得近,只是去王府总会避着穆秋笙。难得今日穆秋笙不在家,看情势,太子应该会留下用了晚膳再走,那么裴纭裳暂时是安全的。
荣惠王府很大,要找一个被抓的人并不容易。不过,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曾在醉酒后被穆秋砚带去一间密室。阮筱朦猜想,很可能裴纭裳就被关在那里。
密室的位置,她没办法准确地对人描述出来,但如果再去了那儿,她应该能找到。所以,这件事只能她亲自去。
人多反而打草惊蛇,阮筱朦打算只带小满,趁着穆秋砚陪太子晚膳时潜入王府。她现在轻功大有长进,只要她能顺利找到密室,把人从密室带出来,就可以从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离开。那个窗户外面,离王府的院墙不远,可以很快□□逃脱。
到时候,裴纭衣和夏至会带人在墙外接应,杜桑再带着府兵在郡主府外接应。
阮筱朦的计划一直都很顺利,荣惠王、王妃、郡主都不在,府中下人们多有懈怠。唯独世子穆秋砚的冬墨园中,仆从们为了款待太子,十分殷勤,有太子的地方几乎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小满问阮筱朦怎么会知道二楼有个密室,阮筱朦说是无意中听说过,来试试运气。
她们带着裴纭裳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口,没想到,却遇上了麻烦。
穆秋笙这人活着就是个大麻烦,阮筱朦发现自己与她真是八字不合。偏偏在这个时候,穆秋笙回来了。
她是听说太子来了家里,居然菩萨都不拜了,立即打道回府,赶回来就为了缠着太子。这二楼的窗口能看见冬墨园的入口,此时穆秋笙就站在那里。换句话说,如果她们三个现在从窗户下去,也会立马被穆秋笙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