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了,省局有三个处长,一个副处长涉案。其中就有你们办公室陈主任。”最后一句是冲着范毅讲的。杨老师说完,终于忍不住还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自己掌握的案情。
范毅明白了,前一阵子机关食堂气氛之所以那么沉闷,原来是因为省纪委当时一直就有一个工作组也在食堂搭伙,在周围满是省国税局干部职工的餐厅里,他们固定坐了一桌,几乎就是在与大家一齐同步用餐。干部职工们都怕惹上麻烦、受到牵连,干脆都只管吃饭、突然就变得不怎么爱说笑了。
这样想来,那天吃午饭时,工会张主席出人意料的突然发飙,那些话难道也是故意说给纪委的人听的?范毅一时还不能肯定。
此谜团,在杨老师的帮助下,算是解开了。可另一个困惑,范毅仍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倪副主任为何会对自己表现出那么浓的敌意?自己也没招他惹他呀。
至于什么陈主任、范局长,范毅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对他们有什么感情,听听也就过了。可事实上,范毅自己所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最后能进省国税局,倒还真得感谢范局长。
整个大学期间,范毅一直是康南大学中文系的优等生。四年前,范毅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高考。按他的成绩,报考个比康南大学牌子更硬的b市、s市方面的大学也是不成问题的,可他为了能留在康南,义无反顾地填报了现在的母校。
当初填志愿,在选择专业时,高中班主任的一席话对他有着重大的影响。
班主任是这样说的:“中文系,说白了,就是一个万金油系,毕业后,任何单位、任何部门,都是用得上的。当然喽,有一利必有一弊,很难说有什么特长也是它最大的一个缺陷。”
范毅倒是扎扎实实把前半句听进去了。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一直以来总彷徨于不知道将来究竟应该怎么办的困境之中?
在极度苦闷时,他拜过佛、求过神,最终所拜的各路神佛却并没有给过他哪怕一丁点儿的明示。课余,他认真研读过各种哲学流派的著作,当然也没能从中获得满意的答案。究其根源,只是因为,其实连他也并不确切地知道,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坚持,为了自己内心里庄严许下的承诺,也为了内心里时常涌动的躁动,自己将来究竟应该做点什么?究竟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这一些,他统统地不知道,因为他甚至都不确切地知道将来自己还会不会真的还有机会……。这就是所谓梦醒了却发现无路可走的痛苦!所以他宁愿选择等,不在等待中死亡,就在等待中爆发!中文系,正是这样一个特别适合“等”的系,他不想让自己定型得太早,他想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静下心来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理一理、想一想,他甚至想像着自己就是一条平心静气、正在慢慢长大的鳄鱼,他要等,他必须等!他要在最关键的时刻能保证一击中的,所以他需要等。
大四刚刚开始时,教授古代文学史的张教授不容置疑地建议他报考自己的研究生,并断言假以时ri,在他的调教下,范毅学业上必有大成。这时的范毅,刚好又在为不能再“等”而苦恼,一听之下就欣然同意了,因为,这样一来,至少,他又可以再“等”个三年。于是他玩命地背起了英语单词,这是他的命门所在,从中学到大学,无论怎么努力,英语就是不见起se。可是,报考研究生,英语不过关那可不成。
在这左一次、右一次的苦等中,有时,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分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等待还是在逃避?
转机出现在了去年全省招考公务员报名时,一天晚上,同窗好友孙涛拉着范毅到校门外小吃一条街上吃烧烤。
“范儿,毕业后想过去哪儿发展了吗?”
“就是还没想好,这不一直还在准备考研嘛。你呢?”
“我决定去报考公务员。”孙涛喝了口啤酒。“我小叔在省工商局当处长,今年省工商局要招俩公务员,我已经报了名了。”
孙涛神秘地凑过来小声说:“我告你,我叔说了,只要过了笔试,一定想办法帮到我。”说着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内敲打了一下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那好哇,以后哥们儿要是混不下去,流落街头做点小生意糊口,你可得罩着。”
“那是。咱俩谁跟谁呀!”孙涛也不客气,大包大揽地说,抿了抿嘴,他关心地问:“唉,我说,你就不想也考考公务员?”
“得了,我有一颗ziyou的心,还想着继续翱翔,我当心,我那散漫惯了的个xing,在那种呆板的地方怎能安放得下。”范毅拿腔拿调地调侃。
“切,一切个xing在现实面前都必然会被击个粉碎!”
范毅不说话,只是笑笑,抿了口酸nai。他不喝酒,一直就是这样。这倒并不是生理上原因,完全是一种心理上的抗拒和坚持。自从父亲因为酒后驾驶出了车祸后,喝酒与开车几乎就让他有着本能的排斥,虽然这样的抗拒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唉,我告你。今年报考公务员,你知道最热门的岗位是哪一个吗?”
“不会是你们省工商局。”
“那不是,我告诉你,是省国税局的一个办公室秘书岗位。”
“秘书?这有什么可热的?”
“切,你不懂了?俗话怎么说的?噢,财政是爹、银行是娘,工商、税务是两条大灰狼。大灰狼,你了(解)?”
“我了,不就是油水足、手段狠嘛。”
“你看,你看,皮毛了!那是权力,是对小到一个小个体户,大到一家大企业,大小通吃、生杀予夺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