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传宗接代是寻常百姓家最重要的事情,对皇族天家来说更甚,哪个皇帝不拼了命想多得几个儿子延续香火、承继江山?怎么颖阑国的皇帝偏偏如此特殊,就是不想要孩子呢?
这种问题连蕙妃都没有答案,楼雪色更不会理解,看起来与要追查的真相也没什么关系,楼雪色只能带着些微失望离去。
就在楼雪色走过的僻静甬路不远处,枯叶开始掉落的参天古树之后,两个隐没在阴影中的男人缓步走出,望着消失在亭台水榭后的背影负手长立。
“你说的就是她?”
“嗯,来历不明,但绝非淮良侯次女,有不少人在暗中查她底细。”
身着浅色衣衫的男子笑了一声:“女人见过不少,会抓鬼驱邪的倒是第一次看到。怎么,你想把她收到麾下?”
“能不能收进来,试试才知道。”深色衣衫的男人拂去袖上一片落叶,遮住面颊的树影之下,只看得到单薄唇瓣抿出淡淡弧线,“想要搅乱帝都这潭浑水,她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就看能不能驯服了。”
“听着有些刺耳。”
“无缰野马,除了驯服外还能怎么形容?不小心一些的话,很可能你我都要被她颠个头破血流。”
浅衣男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有淡而无味的轻笑,似乎对同伴的言论没什么兴趣。
“罢了,现在说再多你也体会不到。”一声不满轻哼,身旁男子扬手,指间夹着一封书信,“眼下正有机会把她调到我身边,你别从中捣乱,有人问起,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那封信落在浅衣男子手中,随意翻了翻,干脆利落撕了个粉碎。
“想怎么办你自便,别陷太深就行。眼下边陲战乱又起,颖阑国可还指望你这神将镇守呢!”
楼雪色总在宫中甬路上,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几次回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一路谨慎小心,走走停停回到店铺,时辰已到晌午。
平时楼雪色有事要出门的话,暖意都会跑来帮忙看店,今天却不知怎么,暖意一直没有现身,反倒让楼雪色生出几分担忧。到午后仍未看见暖意,楼雪色越发担心她是不是被楼清兮母女为难了,短暂考虑后关了店铺直奔淮良侯府。
楼清兮是个心胸狭窄、善妒又十分记仇的人,之前楼雪色将计就计害得她失身于地痞朱大户,这段恩怨肯定没那么容易翻过。
楼雪色心知她早晚会来报复,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并且是以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方式突然降临。
每月十五应该是淮良侯进宫上朝的日子,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淮良侯没有起早进宫。楼雪色回到淮良侯府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淮良侯与两个戎装银甲将军模样的人在门口交谈,眉宇间尽是愁云。
“爹。”楼雪色上前打了个招呼,“出了什么事么?”
不等淮良侯答话,身侧蓄着羊角胡须的中年人朝楼雪色拱拱手:“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二小姐吧?今日我与宋将军正是为二小姐而来。”
前阵子才有官府的人来抓她,最后不了了之,今天又换成军队的将军了吗?这是打算用成千上万士兵来恐吓她的意思?
楼雪色笑笑,依旧不动声色:“我既不懂行军打仗,似乎也不认识军队的人,二位将军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二小姐听得没错,我们就是特地来找您的。”较为年轻的宋将军略显傲慢,语气带着几分生硬,“近月我颖阑国南陲和东关屡屡遭蛮夷侵袭,戍边军人马严重缺乏,皇上下旨令朝中年岁三十以下武将及功臣子嗣入军服役——”
话说一半,淮良侯重重一声叹息懊恼打断:“宋将军,皇上应当知道我府上情况,我膝下无儿仅有两女,哪来的子嗣送去服兵役?皇上要是不肯通融,那我这把老骨头去上阵杀敌还不行吗?何必为难个孩子!”
“楼侯爷,皇命如天,我们也只能奉旨行事。再说这件事您不是已经上奏过皇上吗?皇上不同意,我们又能如何?”宋将军手中握着一卷圣旨晃了晃,“侯爷府上长女有疾在身不能入军,那也只能让二小姐顶替,这决定合情合理。侯爷多番阻拦,是想抗旨不遵么?”
淮良侯脸色一白,倒吸口凉气。
说理没问题,但是当说理对象是天子之时,太过争执就要被扣上抗旨的罪名,这结果他一个以军功封侯的小人物可担当不起。
楼雪色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略一思索,故意“咦”了一声:“这就怪了,我也认识一些王侯家的公子千金,怎么未曾听说他们要服役?莫非这圣旨专门是给我们侯府下的?”
“皇上圣旨里说得明白,此次征役只针对二品以下武将,家中独子者可免,已出阁之女可免,未成年子嗣可免,病者可免。这四条标准顺下来,女子里也就二小姐一人需要跟我们走了。”
也就是说,听着挺吓人的强征兵役,其实只她一人倒霉?
楼雪色冷笑:“这个可以免,那个可以免,二位不如直说有人只想让我去服这兵役更简洁。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我不愿去,会有什么后果?”
两个将军对视一眼,仍是那宋将军板着脸回答:“二小姐执意不去,我们也奈何不了,只能上奏皇上说楼侯爷抗旨不尊,之后会怎样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这么精准的挑人法,很明显是有意冲楼雪色来的。依着她平日脾气,才不管什么圣旨不圣旨,直接把人踢出门完事;可如今事情牵扯到淮良侯,楼雪色就没办法任意妄为了,毕竟那是她的生父,她总不能为保自己连累亲人。
缓缓深吸口气,楼雪色放松双肩,抬眉默默看了淮良侯一眼,而后平静地朝那两位将军点点头。
“好,这征役,我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