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急忙摆上茶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便海聊起来。
陈公源先讲话:&ldo;军机处官报,说涤生于入蜀途中敲诈地方,鱼肉地方衙门,把我们几个吓成半死。&rdo;
梅曾亮道:&ldo;我压根儿就没信!我梅曾亮有一天做了钦差有可能这么办几把!‐‐涤生是何种人!不是当面奉承他,不要说翰林院,就是整个京师,又有哪个官员的操守能超过他?&rdo;
邵懿辰这时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方包,道:&ldo;这是唐鉴镜海老爷子临走留下的一部书稿,让我转给你,烦你闲暇时给校改校改。&rdo;
曾国藩接口道:&ldo;快不要臊我了!唐大人的大作海内尚无一人敢作校改,除非你邵翰林不怕臊,别人可没你这份才情。&rdo;
邵懿辰被曾国藩说得满脸绯红,自己讪笑了几声:&ldo;我说的反正是唐老爷子的原话,校不校在你,在下把话捎到,就算完成任务了。&rdo;
梅曾亮道:&ldo;我看院里放了一顶蓝呢大轿,想必是涤生的了?&rdo;
曾国藩道:&ldo;礼制如此,在下也马虎不得。所幸费银不多,是别人用了几年的,在下只换了个轿呢布。穆中堂答应给荐四个轿夫过来,一年才五十几两银子。至于引轿官嘛,就不用了。咱大清胡乱抬高仪仗不许,按违制算,如果自动贬低规格,则不算违制,更不会有人追究。&rdo;
梅曾亮道:&ldo;涤生早该如此。满人的家奴都乘轿乱跑,耀武扬威,我们这些两榜出身的汉人就贱了?&rdo;
曾国藩这时忽然问:&ldo;皇上刚赏了在下一个月的假,不知这京城可有清净的好去处?‐‐一则养病;一则把我这一路的日记整理出来。&rdo;
陈公源道:&ldo;出城南四十里有一个报国寺,方丈是咱湖南人,在下去年中暑,就在他那里住了两个月,既清净,环境又好,真正爽人。‐‐多少出点香火钱,每月也就是几两的样子,管三餐素饭,岂不好?&rdo;
曾国藩正要接口,刘传莹抢过话题说:&ldo;有这样的好去处何不早说!新宁好友江忠源现在住在我处,这个挤!‐‐涤生,明日咱们一起去报国寺住上他一个月,反正上头赏我的三个月假还差一个月呢,狠歇它一个月岂不痛快!&rdo;
邵懿辰道:&ldo;在下也去。反正最近都在关注广西闹痘瘟的事,到不到公事房也没人注意。&rdo;
曾国藩笑道:&ldo;看样子,周升也得去了‐‐让他扛翰林院的大匾。&rdo;
众人就一齐大笑起来。
入夜,曾国藩从不远处的饭馆叫了几个荤素小菜,几名翰林公热闹了一回。
曾国藩雇了顶二人抬小轿,带上邵懿辰转来的唐镜海老夫子著的《学案小识》及去四川途中的零散日记、杂钞,额外又带了一竹箱子随时所读之书,又把四川&ldo;怡兴堂&rdo;的膏药带了八贴,这才出城门奔报国寺而去。
曾国藩到报国寺第二天,刘传莹和江忠源的两乘小轿也进了报国寺,同来的还有湘阴举子郭嵩焘。江忠源其名曾国藩是早有所闻的,谋面却是首次。郭嵩焘则是曾府的常客。
曾国藩看那江忠源,身材长大,声响如雷,举止豪爽,不像个读书人,倒有江湖大侠的气概,不觉好笑。经过交谈才得知,江忠源,字常孺,号岷樵,湖南新宁人,一榜武举出身。第一次会试时因同来的举子胡祯得暴病猝死会馆,为护送胡祯的灵柩回籍,江忠源毅然放弃了会试,竟持单刀一把,走千里之路,把胡祯送回了故土。这件事一时被人传为美谈。曾国藩早就想结识这位湖南同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其实,江忠源一年倒有半年光景在京师。此次进京是做一家贝勒府的西席,教小贝勒习武艺。江忠源想会完朋友再去。
当夜,四个人在一处谈了很晚。
曾国藩以后在《过隙影》中称江忠源是一等一的人物,三等二的结局,又按着《冰鉴》续评曰:此人必立功名于天下,然当以节义死。
报国寺的方丈一真长老也是个满腹经纶、佛理精深的方外高人,和曾国藩相识不久,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一真俗姓赵,名广才,湖南湘潭人,世代务农,到他父辈一代时已略有积蓄,到广才七岁上,也能备上一份礼物去村中的私馆背那&ldo;之乎者也&rdo;了。广才八岁父死,九岁母亡,之后,族人便合伙公吞了他家的几亩薄田,把他送进庙里做了小弟子。他成年后,遍游四海名山,寻访高僧问佛,五台山、少林寺、华山、白马寺,都留有他的足印,最后终于在报国寺落脚。
郭嵩焘和江忠源每日研习武学,像要成就武学宗师的样子,曾国藩则整日校阅唐鉴的《学案小识》和整理日记、杂钞,补写《过隙影》,闲时就和一真长老品香茗,下围棋,讲经论道。
曾国藩从一真长老的身上,学到了很多道家、佛家养生功夫,如每日的烫水洗脚,打坐调息,均是这个时候开始学的。
四个人的光阴倒也打发得快。
一月后,曾国藩、刘传莹假满,只好乘轿回府,江忠源也离开山门,到贝勒府报到。报国寺只剩下郭嵩焘一人。
曾国藩到府,首先看到由湘乡寄过来的信,得知父亲曾麟书带着二弟国潢、三弟国华及曾国藩的妻小已于月初起程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