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倒把道光帝说得高兴起来。他望了望曾国藩那双怎么看都别扭的三角眼,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ldo;曾国藩哪,这件事就过去了。朕来问你,&lso;饱食甘眠无用处&rso;是怎么回事啊?&rdo;
曾国藩边叩头边道:&ldo;回皇上的话,微臣有负圣恩,望皇上恕罪。&rdo;
道光帝长叹一口气:&ldo;咳!朕自登基以来,无一日不苦心积虑想恢复我大清康乾盛世。朕惟望尔等用心读书、办事,君臣同心同力维系国运。尔等再不要空发议论了。‐‐都起来吧,朕也累了,该回宫了。&rdo;
&ldo;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do;翰林院里老少翰林们的激昂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曾国藩站起身时才发现,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了。
曾国藩,乳名宽一,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生于嘉庆十六年十月十一日亥时。籍隶湖南湘乡荷叶塘都,累世务农,到其祖父曾星冈时已略有薄产;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出生时,曾家已能雇起两个长工了。曾麟书三岁的时候,家中遭了场大变故,因宅基地和湘乡的一位大乡绅闹了场官司。因曾星冈不识字,又没有如数递上润笔费,让一位代写诉状的老秀才给捉弄了一把,有理的事硬让他的生花妙笔给写成了无理。星冈公到了县衙才知道被人耍了,因诉状不占理,曾星冈自然败诉。大乡绅还当着曾星冈的面儿奚落他‐‐&ldo;在湘乡还有敢跟本老爷斗的人?我的两个犬子可都是秀才哟,哪个不知道?秀才,那可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垒出来的哟。连秀才都供不起就想打官司?‐‐真昏了头了!&rdo;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把个活蹦乱跳的曾星冈一下子气病在床上,半年才下地。
这场失败的官司,耗去了曾家五十多两银子,加上被霸占去的宅基地,统共拢起来,恐怕得二百两开外。二百两银子对曾家可不是个小数目。
曾星冈元气大伤,不久便辞退了一名长工。
第4节一封宴席请帖
两年后,曾星冈力排众议,把最后一名长工也辞掉,然后求人在长沙雇了名六十岁的老秀才,专教已到入学年龄的长子曾麟书习字。不为别的,只为争口气。
曾家自然以后也有了&ldo;子曰诗云&rdo;的朗朗读书声。
只可惜曾麟书天生愚笨,那八股文字怎么也写不到花团锦簇,到了取妻生子,仍然是名童生;及至国藩哥几个出世直到入学年龄,曾麟书还不见有一丝的出息。
曾星冈就知道,指望儿子振兴家族是不可能的了,就把主要精力花在几个孙辈身上。专辟了一个书馆,美其名曰&ldo;锡麒斋&rdo;,又花高价从长沙聘了私塾老手陈雁门‐‐一名六十二岁的老秀才,手底下出息过两个举人门生,执教鞭于&ldo;锡麒斋&rdo;,一心巴望能从孙辈中出息个人来。而对儿子麟书,则从此不闻不问。
麟书也自觉脸上无光,更加勤奋地读书写字。一次次地进考场,进了十六次之多,仍不气馁。第十七次进的时候,连学政大人都被感动了,于是给点了湘乡县县首,总算进了县学,成了秀才中的一位。尽管已是四十三岁的年龄,也算给曾家老小和自己妻儿争了一口气。此后,每逢曾家有什么大事小情,也敢往人前站了。
但曾星冈仍然不许麟书染指&ldo;锡麒斋&rdo;,怕愚笨的儿子把孙子也连带成不出息。
陈雁门的确是个名震三湘育人有方的私塾高手,尽管只在&ldo;锡麒斋&rdo;执了五年的教鞭便因年老体弱而归籍养病,但经他手陆续举荐的几名私塾先生,确实都高出曾麟书许多,名气也和陈雁门不相上下。
这期间,曾麟书也被邻都的大户人家请去坐馆,偶尔回家,也不敢过问儿子的学业。
名师果然出高徒。
曾国藩二十三岁入县学,二十四岁中举人,二十八岁中进士,跟父亲曾麟书比,曾国藩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
刚一交秋,京城的气温便陡然降了下来。路面上的热气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灰蒙蒙的尘土和乱叮乱咬的蚊虫。
会馆里寄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一部分官员放了外任,另一部分官员因为升了职也到外面单赁了屋来住。住会馆的翰林除曾国藩外,还有梅曾亮、胡林翼等,分住在湖广、四川等会馆里,人称穷酸十翰林,都是本分的农家子弟。稍富的算胡林翼,因为没有合适的房屋可赁,暂于会馆屈居,每晚也只是除了吃花酒就是叫局子。曾国藩与其他九人则绝少有这闲钱。说胡林翼穷酸有些冤枉,胡林翼属于凑数。
曾国藩这时正向翰林院编修、当时著名的书法家何绍基学习楷书,闲暇则与太常寺卿唐鉴、太仆寺少卿倭仁等探讨义理之学,无非孔孟程朱而已。
这一日,翰林院收课早,加上各衙门都在闹哄哄地筹商&ldo;秋&rdo;事宜(道光帝即位,年年秋季筹商秋,年年都因道光帝心痛银子而不得成行),所以一过偏晌,翰林们便就没了约束,曾国藩径直回了会馆。
一封宴席请帖已在他的案面上恭候多时了。
翰林院侍读学士,自己的顶头上司赵楫,因老父来京看儿子,在老八王胡同的大菜馆订了几桌酒席,诚邀翰林院的所有官员明日午后务必赏光。
一见这帖子,曾国藩的头一下子涨大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