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街上,重锦在古董店别过男子上了马车。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重敏今后的路已经在她爹的摆布下越走越窄。
重锦坐回马车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那包银子数了数。一数数额果然不差,正好是五十两。她开心地咧了咧嘴。
邵府在桃溪街上。
马车顺着桃溪街一路行驶,重锦探出脑袋来寻找建房的合适之地。可惜一路看的地块不是太小,就是业已建起了或是正在建着宅子,她的时间有限,等不得拆了现有的再建新的。
她要的是一块足够大,足够平整的地,只要她一看中,次日她的宅子就可以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她还是没有找到理想的地方。邵府后门外倒是还有些地方还没看,只是巷子的入口有些狭窄,马车驶不进去,不过半里不到的地方须得绕三里地,这路绕得颇有些远。
重锦花了一个时辰却毫无收获,心里着急,等不了再这样七拐八绕的,便吩咐马车停在巷子口,自己下了车,带了两个丫鬟和刘福,步行进巷子。
在邵府后门附近,隔着一小片树林,亦有几户人家的宅子,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矗立着。重锦经过时,很是羡慕这几户人家,羡慕之余不免一阵遗憾,心想如果只是一块空地,能让她建了宅子就好了。
她是个侯府千金,可也没干过这样亲自看地的活,本以为花大钱是件快活的事,这一番折腾下来,才体会到建起一幢宅子并不容易。
几人走着,天色却是已慢慢有些暗下来,头顶上天空中的云层也变厚了些。重锦走得又累又热,双脚都有些发麻了,就在她已有些急躁的时候,他们转过一个巷子口,眼前竟豁然开阔起来。
这一块空地约有两亩宽,地面上平整无碍一望到头,只地上间或堆着些大石朽木,也有附近人家晾晒的干货谷物,除此之外就只剩泥土沙石杂草野花,其他什么也没有了。重锦看乍见这一块地,两眼立刻簇簇冒光。
这里离街道很近,出行十分便利,且距邵府只有一里地远,再加上附近的人家只寥寥几户,也算得上是闹市中的清幽之地,更巧的是不远处有一条小河的支流经过,方便他们日后凿池引水,若是想在园子里种些什么,这里的土壤也尚算松拓肥沃……简直是绝佳的建宅之地。
重锦越看越觉得满意,到了东边便想这里应建个书房,看了西边又想这里该种些竹子,看了中间又觉得建个跨水接岸的大亭子最好。她兴奋地对着这块空地胡思乱想,脑海里的宅子竟已是建起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它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把秋思和刘福遣了出去,要他们务必打听清楚这地归属何人,她即刻就要先下订,以免迟则生变被别人买了。秋思和刘福领了吩咐各自远去,只剩春语和重锦在原地等着。
重锦掂了掂刚到手的五十两银子,将银子丢到春语的怀里,“下订的钱。”春语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银子来的倒也是时候,派上大用场了。”
银子主人的形象这时出现在了重锦脑海中,她望着银子,心里小声说了句“多谢了”。
*
小半个时辰过去,秋思和刘福还没有回来,天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
起先雨势不大,二人尚能紧着着墙边不被淋着,后来雨渐渐下大了,打湿了她们的裙摆和鞋尖。
春语怕重锦感染了风寒,便决定冒着雨去叫马车,“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阴沉,恐怕这雨还得下好一阵,姑娘且在这里先等一等,我速去速回。”重锦拦她不住,她很快就消失在了雨里。
重锦孤身躲在屋檐下,或是伸出手接一会雨水,握着玩一会又挥洒出去,或是透过细密的雨帘,踮起脚看看沐浴在灰色烟雨中的邵府,却看不清楚。
风夹着雨丝一阵又一阵吹来,带来了寒意。
她抱着双臂取暖,不经意间一抬头,忽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朦胧的身影,他举着杏黄色的油纸伞,身上是一抹柔和素淡的月白色。
他慢慢地越走越近,衣袖于风中翩然翻飞,轮廓渐渐显现清楚,举止竟是重锦印象深处的样子。她怔怔地站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邵斯云。
风雨中,打伞的男子也看到了重锦,他停下了脚步在雨中伫立着,沾染了雨水的睫毛眨了眨,一双桃花眼透出柔情似水的眸光,凝视着前方熟悉的身影。
“……云表哥。”
邵斯云有些惊讶,少顷温柔一笑,举着伞朝她走去,边走边问:“锦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自打分别,她经历了那么多的变化,好像只有这一声呼唤始终未变。重锦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中已是漫上一层水雾,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身体中好像有一股热流打心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我在等春语和秋思。马车就停外巷子外面,她们去叫了。”
邵斯云走近她,将伞举过她的头顶,嗓音清润温和,“雨这么大,别淋湿了。”
“……表哥从苏州回来了。”
“昨日才到的。过几日便是你爹的大寿了,父亲给我去了书信,让我早些回来。正巧苏州那边,我那外祖父的病这些日子也好多了,我便回来了。”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表哥肯定辛苦了。”
重锦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视线下垂放在他的嘴巴和下巴上。他朱唇皓齿,肌肤如玉,耳畔颈间的线条是亦刚亦柔,轮廓还是她记忆深处荷花池畔的样子。
一别两世,他还是那么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一张琼花般的容颜还是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