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出管子,朝门厅走去,沿路观察着房间。另外几根管子里面都是空的,除了那根里面有猿人的。洪水期间他显然平安无事地睡过来了。我有些好奇他已经睡了多久了。
门厅里还有大概一英尺深的水,足以让人注意到但还不至于减慢我的速度。我蹚着水往那个凸凹不平的出口走去。那些把我关在里面的岩石几乎全都不见了‐‐无疑是被冲走了。上面投来一束黄色的灯光,照着那些剩下的岩石。我把岩石推到旁边,踏进外面的空间。
那个古怪的光源悬在我上面30英尺的地方,在阶梯顶部。它看上去像是个钟,或者是个巨大的小兵棋子,顶上有些小窗。我看着它,努力琢磨着它到底是什么。它看起来仿佛在回瞪着我,灯光慢慢脉动着,好像一颗缓缓跳动的狮子的心脏,它的主人刚在塞伦盖蒂大草原94上吃完一只猎物。
我站着不动,不知道它会不会攻击我,但什么也没发生。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看到了房间里越来越多的部分。地板上是一锅噩梦里才会有的浓汤,混合着水,灰,泥土,还有血。在最底下,我看到了那些摩洛哥矿工的尸体,被落石压得稀烂。在他们上面趴着欧洲人的尸体,残缺不全,有一部分被烧焦了,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武器把他们打得这样支离破碎。这不是爆炸,也不是枪炮,也不是刀。他们不是刚死的,伤口看起来有段时间了。我在下面待了多久了?
我在尸体中搜索着,希望能看到一个特别的人,但拉特格不在这里。
我揉了揉脸,我必须集中精神,我要回家‐‐海伦娜。
电动卡车已经不在了。我又累又饿,虚弱不堪,这一刻我不能肯定我还能不能再次见到阳光。但我抬起一只脚放到前方,开始离开矿井的艰难跋涉。我拼尽全力迈动我的双腿,等待着疼痛到来,但它却一直不来。我飞快地朝外面走去,我都不知道我居然拥有这样一股力量和生机,能支撑着自己这么快走。
矿井似乎一下就走完了。我走出那段螺旋隧道的最后一圈,就看到了光明。他们把通往隧道的入口用一个白色的帐篷,或者是某种塑料布给盖了起来。
我撩开帘子,然后被一群戴着防毒面具、穿着古怪的塑料衣服的士兵包围了。他们粗暴地抓住我,把我按倒在地上。我趴在地上,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士兵大步走来。即便穿着这身臃肿的塑料衣服,我也知道他是谁。康纳德&iddot;凯恩。
抓住我的士兵之一抬头看着他说:&ldo;他刚从里面走出来,先生。&rdo;声音通过面具之后显得有些模糊。
&ldo;把他带过来。&rdo;凯恩说话的声音低沉,了无生气。
这帮家伙把我往库房深处拖去,那里有六个白色的帐篷排成一排,让我想起了野战医院。第一个帐篷里放着一排排的担架,上面全都盖着白色的床单。我听到隔壁的帐篷里传来惨叫声,是海伦娜。
我和抓住我两边的人奋力搏斗,但我太虚弱了‐‐因为缺少食物,因为一路跋涉,还有,因为那管子对我不知做了什么。他们紧紧抓住我,但我继续反抗。
我现在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了,就在这个帐篷的尽头,一张白色的帘子后面。我朝她冲过去,但那些士兵把我拽了回来,强压着我从那一排排担架前走过,好让我看清楚那些躺在皮革担架上的死者。我渐渐恐惧起来。巴尔顿勋爵和巴尔顿夫人在这里,拉特格,凯恩的太太,都死了。还有其他我认不出来的人:科学家们、士兵们、护士们。我们走过一张放着个小男孩的床,是凯恩的儿子。他叫迪特里希?还是迪特尔?
我能听到医生们在和海伦娜谈话。我们走到了帘子边上,然后我看到了医生们。他们围在海伦娜周围,给她注射了些什么药物,并把她按在床上。
我挣扎着,但那些家伙抓着我不放。凯恩转向我说:&ldo;我希望你看到这幅景象,皮尔斯。你可以看着她死去,就像我看着拉特格和玛丽死去。&rdo;
他们把我往前拖了些。
&ldo;发生了什么事?&rdo;我问。
&ldo;你打开了地狱之门,皮尔斯。你本可以帮助我们的。那下面的东西杀死了拉特格,还有他一半的部下。那些设法逃回地上的人都病了,一种超乎我们想象之外的瘟疫。它让直布罗陀陷入了崩溃。它现在正横扫西班牙。&rdo;他把那块白布往后拉去,露出了全部景象:海伦娜在床上翻来覆去,床边围着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正拼命工作。
我推开了那些卫兵,朝她跑去。凯恩举起一只手,让他们不要追我。我把她的头发往后推开,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在发高烧,我感觉到她的皮肤像是在沸腾,这把我吓坏了。她一定看出来了,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ldo;没事的,帕特里克。只是流感,西班牙流感,会过去的。&rdo;
我抬起头,朝边上的医生望去。他的视线躲开了我,看着地上。
我眼里涌出了一股泪水,缓缓流到了我的脸颊。海伦娜把它擦去:&ldo;我真高兴你没事。他们告诉我,你死在一次矿山事故中了,为了要救那些给你工作的摩洛哥人。&rdo;她用手捧住我的脸,&ldo;你真英勇。&rdo;
她猛地用一只手捂住嘴,想要止住咳嗽。她咳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医院的行军床也在颤抖。她用另一只手护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努力不让自己撞到床边的护栏上。咳嗽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听起来仿佛她的肺正在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