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仁见苏仪将他形容为“老鼠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丁仁身边的人,甚至能够听见他磨牙切齿的声音。
苏仪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液映出自己的脸庞;又往楼下一看,那些歌舞伎丝毫不受现场气氛的影响,仍然坚守本分,唱曲舞蹈,只不过,那名弹琵琶的歌伎的眉宇之间,却是有一抹淡淡的愁容若隐若现,让苏仪心头稍有歉意。
思忖了一会儿,苏仪站起身来,向楼下众人一拱手,举起酒杯。
“本次宴会,大家其乐融融、把酒言欢,本来是人生一大快事,却因在下个人之纠葛闹地如此不愉快。在下心中有愧,自罚一杯。”苏仪高声道,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十筹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啊!”一人回应道。
“你没错,错的是某颗‘老鼠屎’!”
“说的对,苏十筹你没必要替那颗老鼠屎道歉,简直掉了身价!”
群情激昂,纷纷支持苏仪,声讨丁仁。
丁仁面对几乎是千夫所指的场面,谅他是有备而来,也不免的面色微惊、心中慌乱起来。
苏仪淡淡一笑,抬手往下压了压,庆华楼内顿时安静下来。
“感谢大家的谅解。”苏仪话锋一转,道,“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了弥补大家的扫兴,请大家听我一言:此前在下饮这庆华楼美酒,馥郁芬芳,知道这绝对是十年一遇的好酒;更兼楼下美人弹琴弄瑟、歌舞升平,心中有所感叹。此刻在下便借着此情此景作诗一首,以助酒兴!拿纸笔来!”
楼上楼下众人双眼纷纷一亮,三位歌舞伎弯腰称谢,而最激动的,当属计掌柜了!
计掌柜先前阿谀苏仪碰了一鼻子灰,此刻听到苏仪的话,感觉苏仪这是要捧庆华楼,于是立刻催促伙计去抬案桌笔墨。
无论苏仪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苏仪的文采是好还是坏,只要苏仪的诗中提及庆华楼、只要他是在庆华楼作诗,庆华楼就必然能够沾到“苏十筹”的美名,不由得计掌柜不全力配合。
不一会儿,案桌抬到了三楼,笔墨纸砚早已备好,苏仪轻声吐气,一闭眼,脑海中涌起了古华夏唐朝诗人王翰的一首诗来,于是蘸饱浓墨,提笔便写。
季县令是一众官员中唯一辅修儒家的文人,对苏仪要写什么诗最为好奇,于是靠近苏仪身边,苏仪抬笔写一句,他便念一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椅上催。”
“好!”皇甫院事鼓掌道,“有酒有乐,两句话便将此次宴会描写地淋漓尽致,闭上眼时一读此句,仿佛还能看见今日宴会的种种场面,诗句如画,歌舞升平,跃然于双眼之前!”
另外一个辅修儒家的名门将才也称赞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妙哉,妙哉!此句生动形象,绚丽非常,必然会被千古传诵!”
众人纷纷点头,赞叹此句之美。
随后,苏仪再次提笔写下: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季县令一念完,立刻一拍桌子道:“好诗!”
连李校尉这等粗人一听这首诗,立刻起身称赞道:“壮哉!”
庆华楼内顿时围绕着这首诗展开了热议。
皇甫院事细细品味,仔细推敲,突然兴奋说道:“果然是好诗!前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椅上催’行文细腻,字字应景;用语绚丽优美,音调清越悦耳,乃是不可多得的千古佳句。但随后却笔锋一转,直指沙场壮丽!后两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行文豪迈,让人一听之下,心中顿生激情!”
“真是奇怪,这最后两句,明明写的是战争的悲壮,让人一听只觉战争带给人无数痛楚,心生悲凉。但结合前两句来读全篇时,却为何心中悲凉之感一扫而空,反而觉得豪情万丈?”三楼有一人嘟囔道。
苏仪闻言,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皇甫院事又低头推敲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向那人笑道:“此诗若是只读表面,肯定会觉得是苏十筹厌恶征战,以酒消愁;但如果深入解读的话,苏十筹内心的一腔热血便立刻跃然纸上,不可谓不妙啊!”
众人眼前一亮,其中一人道:“愿闻其详!”
皇甫院事点头,道:“若是将此诗代入此次酒宴的话:前一句描写我素水县的酒宴,场面欢快,人人兴致飞扬,你斟我酌一阵豪饮,痛快非常;但这里是对蛮前线,没人敢喝的大醉,就怕蛮族突然袭来。但后一句苏十筹却说:醉就醉吧,就算是因此醉倒在沙场上,也请大家不要嘲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们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为什么要害怕醉倒呢?”
季县令闻言,抚掌而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诗表面用尽悲伤之词,诗中却毫无悲伤之意!此诗绝不是苏十筹在一个人自饮自酌、借酒消愁,而是他想要借用此诗表达自己视死如归的勇气,用他的勇气来激励众人,为大家劝酒,意图将本次宴会的气氛再次推向高峰,乃是极佳的劝酒之诗啊!”
众人恍悟,这才理解了此诗的真正含义,明白了苏仪为什么会写下这首劝酒诗。
随后,场内掌声雷动,原本因为丁仁带来的沉闷气氛被瞬间荡涤一空,人人都对苏仪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