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肯为我死,哪怕他又能重新活过来一次。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比易擎有第二个体验更深的人了,他无数次的死去,然后无数次的活过来,每一次醒来,他所看到的每一张脸都写满了利欲熏心与憎恨,让易擎总想放声大笑,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第一个牺牲品是易擎在世间少数在乎的人之一,易流,十三岁,是易擎堂兄的儿子。
他与堂兄并无交情,喜爱这个孩子也别无其他的缘由,只是得眼缘,而这孩子见着他,总也咯咯的笑。
易擎没有子嗣,一来不相信感情,二来他也厌倦抚养孩子这种比魔类还要麻烦的存在。但易流是不一样的,他还记得在易流五岁那年,他的父母为了这天下的安宁,为了易流的安宁,战死在前线上,夫妻俩的头颅被魔族割下丢在了边缘。
为这天下牺牲的二人,连全尸都没有。
易流看着那两个装着父母头颅的盒子,仰起头看着易擎,茫然无措:“他们不会回来了吗?”
易擎漠然的点点头,孩童还不太懂生离死别,只是愣了愣,倒也没有哭,低着头努力想了很久,他说:“因为我不乖吗?”易擎就捏他的脸,却没有说别的,后来幼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死亡,在深夜里嚎啕大哭,可易擎却不能说一句话。
再后来,他藏在护魂灯里,看着易家人举着自己,对那个充满坚毅的幼童说着天花乱坠的谎言,易流看着护魂灯,神情神圣的像是要去做什么极造福世人的丰功伟业,隐隐含着激动,然后点了点头。
他伸过手来轻轻摸了摸护魂灯,稚气的嗓音柔声道:“天穹叔叔,你别怕,很快阿流就可以保护你了。”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让易擎好奇是否所有的易家人都是铁石心肠,否则如何下得去手。
他进入易流身体的那一刻,这个纯粹而苦难的年幼灵魂就瞬间消散了。
崩溃的那么快,甚至没来得及让易擎做些什么。
他被护魂灯保护着,静静悬浮在空中,看着众人对这具幼童的尸体弃之如履,神态冷漠的找来下人将他抬走,态度像是对待一只无端死去的阿猫阿狗,而不是英雄的遗孤。
必要的牺牲。
总是必要的牺牲。
易天穹忽然觉得可笑,他曾经那么的不可一世,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连一个幼童都无法庇护。但是后来,他连易流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只记得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还有那句甜甜的“天穹叔叔”。
却足够叫他透不过气来了。
千年的时光让他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可方才却又瞬间想起了不少。
其实易家想杀他,跟想救他并不冲突。
易擎坐在苏怀静身边,祠堂里供奉着新鲜的花朵与瓜果,他取了一支艳红怒放的来,柔嫩的花瓣拂过苏怀静的脸庞,为这个人苍白的脸色添上了芬芳与艳丽。
刚刚那种愉快他还记得,无论肉体多么纠缠,无论欲念多么浓重,都比不上方才苏怀静给他带来的快乐,就像是生命的一部分被完全的填满。然而见到真正又再见到苏怀静的时候,却不太像是他年轻时看到御赤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