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说完,把钱放在办公桌上就走了。
校长一走,秋燕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趴在被子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懊悔、痛恨、羞愧、思念、无奈……百爪挠心,万蚁噬骨啊!
她懊悔,懊悔昨天下午自己怎么能迷迷糊糊地去找轩运,怎么能痴迷地在路边水渠上一直等他到天黑;她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爱上轩运——那个心中只有张珊,只爱张珊,对自己只是逢场作戏的混蛋;她更恨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死心塌地的想着他、念着他?为什么一想起昨天晚上他和张珊的缠绵亲热,就心如刀割,痛不堪言。
她啜泣着,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这个制造思维和感情、痛苦和烦恼的东西。可是,无论如何,她还是捶不去痛苦和烦恼、捶不去对轩运的切切思念……
转念她又想到:假如自己不把轩运驱赶出门,假如不以死来威胁他,假如不给他写那封绝情绝意、恶言恶语的信,假如……也许轩运……
她又想起了轩运被她驱赶出门时那可怜而尴尬的神情;想起了她以死威胁他时,他无奈而痛苦的眼神,想起了在官帽岭桃花林里,他们的深情对视、柔情蜜意、喃喃细语……
不,这不怨轩运,不怪轩运,他是爱我的,爱得那样真挚、那样热烈、那样疯狂,可自己怎么能像驱逐丧家之犬一样驱逐他呢?怎么能用那样冷酷而恶毒的言辞斥责他、侮辱他呢?甚至于为了赶他走,竟以死来威胁他?这让他情何以堪……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张珊她跪下乞求我,她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她说夺走了轩运,就是夺走了她的生命,她只有一死了之……张珊这是以死来威胁我呀!我该怎么办呢?张珊她也很可怜呀……唉……这……这可如何是好呀?我该咋办呢?我怎么就这么窝囊,这么没有志气呢?
秋燕从床上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叉开撑在桌子的棱角上。目光痴痴地长久地盯视着桌面?
窗外邈邈苍穹漆黑,室内幽幽烛光摇曳;窗外夏日的雨仍在淅淅沥沥地落着,室内痴情的秋燕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凝视着桌子上那流泪的蜡烛,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滴落下来。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烛泪。
红烛啊,你是为谁而燃烧,为谁而献身?你又是为谁而流泪?
秋燕痴痴地望着,突然就想起了她与轩运同桌时,桌子上用刀子刻的、用红色圆珠笔涂抹过的鲜艳夺目的诗句——“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流泪泉”“妾肠断”,这不是我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难道命中注定自己此生要吞咽相思的苦果,要以泪洗面,要因情心碎、因爱肠断……
秋燕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与其如此,还不如及早了断。
她猛然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目光在房间扫视起来——她在寻找结束生命的方式。
她看看电灯,可惜这是个没电的夜晚;看看窗户,可惜这不是高层楼房;看看桌子上的墨水瓶,可惜那里边不是毒药——突然,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奇异的光——她看到了桌子边上放着的一把铮亮的剪刀——她曾经用它抵住自己的咽喉,威胁着她深深爱着的人,并迫使他最终在万般无奈、极度痛苦中惊恐而狼狈地离去……
对了,用它戳进自己的咽喉,深深地戳进去,今生今世就一了百了,孽缘情债就一笔勾销了……秋燕心里想着,右手已经伸过去攥住了尖锐的剪刀。她凝视着它,打量着它——这个可以剪除一切痛苦烦恼和无奈的武器。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攥住剪刀的手却一动也没有动。
是留恋这滚滚红尘吗?是惧怕那森森冥府吗?不,不是。是她看到了玻璃板下面的那张全家福照片。看到了父母慈祥而写满了沧桑的面容,看到了她和姐姐那天真而开心的笑容,透过照片,她还看到了姐姐死后,父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情景,看到了母亲在箱子里给她取银元时低着头、弓着腰的背影,看到了她被开除学校后,父亲坐在院里的捶布石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画面……
自己难道真要重蹈姐姐的覆辙,紧步姐姐的后尘吗?可怜的父母最担心最痛苦最不堪承受的苦难和厄运难道真要在今夜降临吗?自己一走了之,把所有的痛苦和灾难全部留给父母——哎,何其可怜的父母,何其悲哀的父母,何其苦命的父母啊!
她攥着剪刀的手渐渐地松开了。
唉……自杀,也并非那么容易呀!它不仅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残忍和绝情,而对于一个多情善感、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来说,后者是多么难以做到啊!
残酷的爱情把她推到了阴曹的入口处,对父母的牵挂和爱怜又把她拉回到了悲苦的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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