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的钱?”白娇娇记得,也就半月前自己给了沈衡五块钱压着腰,之后卖江米条的钱,都是王福顺给了沈衡之后,沈衡没捂热就给她了。沈衡促狭笑笑:“我自个儿不能赚两个儿么?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连点私房钱都不能有?”跟媳妇出来吃饭,让媳妇拿钱,多丢面儿啊!沈衡从他自己兜里掏钱请客吃饭,一脸的骄傲。白娇娇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没一会菜就都上了,国营饭店别的不说,这份量是足够的,两点多才吃上饭,白娇娇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有沈衡在,也没有会剩饭浪费的可能,两人在国营饭店吃了个肚圆,打听了供销社的位置,两人权当饭后遛弯,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县城里的供销社和镇上的就是不一样,那玻璃柜台擦得锃光瓦亮。为了过节,白娇娇买了不少吃的,这边儿菜的种类能把白娇娇挑花眼。“哎,衡子,你怎么来了。这是你媳妇啊?”这边卖猪肉的不是售货员,是一个穿着暗蓝色围裙的屠户,看到沈衡,眼睛亮了亮。他叫孙成,白娇娇做肉松的猪肉,就是沈衡联系人从他这里拿的。他以前也是虎山镇人,现在在县里头的肉联厂上班,单位派他来供销社送货。“过来送粮食,”沈衡看了眼前头摆着的猪肉:“有没有好点的了。”他们下午才来,好的肉早就买走了。“兄弟,还有没有猪肉了,这是我老伙计,难得来一趟县里头。”孙成叫了旁边的售货员,最好的肉肯定让这些售货员捡去了。那售货员跟孙成也比较熟悉,他从柜台里头拎出一吊五花肉来:“老孙都开口了,还能没有吗?”孙成接过,解释道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我明天给你带一批更好的。我这伙计急着要,先紧着他。”“谢谢孙哥。”沈衡接过那吊五花肉,方方正正肥瘦相间,一看就是最好的位置。“自己家的兄弟说什么。你还要点什么,用不用我陪你逛逛。”“不用,在那边该买的都买了。”除了吃的,白娇娇一口气买了二十斤毛线,都是俊颜色,极好的质量,最后她钱不够,还是沈衡掏的小金库。沈衡跟孙成客套两句,就领着白娇娇出了供销社。“你还想要什么不?”“衡哥,咱们去废品站,看看有没有课本卖吧。”“买书?”“是啊,上回不是说教你文化么?咱们来县里一趟不容易,衡哥,你知不知道这边废品站在哪?”“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只要嘴勤快,就没有找不到的地方。废品回收站看门的是个脸上全是麻子的老大爷,看到他俩空着手来,歪着脸问:“干啥的?”“大爷,我想买书。”“买书?买什么书?”大爷警惕地看着白娇娇。“初高中课本。”“我这儿没有这个,”老大爷这才松了口气,“今儿真是赶巧了,刚走一个小白脸,说是要卖书,还不当废纸的价卖,那不是寻我老头开心么。”“他现在在哪?”“走了,谁知道去哪了呢。”“大爷,你有没有看到他往那边走?”白娇娇有礼貌说话有温柔,大爷乐得给他指了个方向:“是往那边走了,不过你应该追不上了。”白娇娇跟沈衡出了废品站,望着一条大路一条小路的岔路口。“先往这边走走。”沈衡想,抱着一堆书,还是个小白脸,应该走不了多远,想赌一把看看小路。那条小路不用走几步就到了几排房子跟前,那胡同窄得很压抑,白娇娇不敢往里走了。他们刚刚驻足,就听见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房子里传来阵阵咳嗽,还有一道男人的声音:“妈,没事,我再去一趟,按照废纸价也行!”白娇娇听了,赶紧去敲门。被拐卖的孩子沈衡去叫了门,门里面走出来的人正如老大爷描述的那样,身形清瘦,面容苍白,眼镜片子厚厚的,一打眼就是看书看瞎的。门里的人看到凶神恶煞的沈衡,第一反应就是“咣”地把门关上,却被沈衡给一把拉住了。“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男人十分慌乱,想来是被沈衡吓到了。白娇娇赶紧解释:“同志,我听废品站的大爷说,有人卖书,我想买,是你卖吗?”那男人打量了白娇娇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无害的小白兔身边跟着那么个男人。他先是一愣,又激动起来:“是我!你买书么?”“我想买初高中的课本,你这有么?”“你等着!”那人赶忙跑回了屋,抱了一堆书出来。白娇娇低头看了看,这堆书里头不仅有课本,还有一些笔记本,白娇娇随手一翻,里头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迹批注。“这些书对我很重要,要不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是不会卖的。”那人有些颓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娘病了,我全身上下就剩这点东西。”他眼泪在眼里打着圈,一开始他以为沈衡是来要债的,他能借的都借遍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娘缠绵病榻。“这些我都要了,多少钱。”“你看着给吧。”白娇娇看了一眼沈衡,摸摸自己兜里:“我们身上就剩十块钱了,我都给你。”“这这怎么好!”那人一看就很激动,白娇娇已经把钱拿出来了:“你说的话不对,读书还是有用的。你娘现在生病了,只是暂时的困难,我相信你能挺过去。”光看书,白娇娇就知道这人的成绩一定不错。再过两年高考,就是鲤跃龙门的机会。“谢谢你。”好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人接了钱,还冲白娇娇鞠了一躬。在他眼里,自己的这些书远远不止十块。但要是卖给废品收购站,这些也就是几分钱的废纸。白娇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紧道:“我们先走了。”’沈衡跟在白娇娇身后:“好家伙,你说要跟我一块儿来县里,原来是抓苦力的。”沈衡身后背着在供销社买的东西,前头还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本。“别人想干我还不让呢。”白娇娇一句话,哄得沈衡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真是用得上我的时候才嘴甜。”白娇娇冲沈衡笑,沈衡心甘情愿地给她打工。回家去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去出城的方向,要是碰见顺路的车就搭一程,碰运气,但是方便。另外就是去客车站,赶晚上往镇上走的唯一一趟车,他们再走路回村里。他们打算往客车站走,却听见一道尖利的哭泣声。白娇娇不由看过去,见是一个神情恍惚的女人,大概三十左右岁,脸上被磕了一下,血红的印子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污泥。她浑浑噩噩,像个疯子,遇人便问:“你看见我儿子没有?”白娇娇听有人摇头道:“真是可怜啊,三天了,孩子早不知道被弄哪去了。”白娇娇打听:“是她孩子丢了?”“是啊,不知道他们家是住哪的,都找到这里来好几遍了,我们一开始也帮着找,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听说附近有拍花子,他们家还是个儿子,准是被拍走了。”那疯女人已经问到了白娇娇眼前,比划着:“妹子,你有没有看见我儿子,他这么大点,穿了个小黄褂。”白娇娇看清这女人的面容,双目红肿充满血丝,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白娇娇咬着下唇,不忍地摇摇头,那女人又继续往前走。“真是可怜呐。”旁边的人看着这女人的背影,又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