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书中的诗词,还有个小插曲。一次父亲和成舍我先生游城南游艺园。当时,晚风习习,蛙声呱呱,二人踏月散步,不禁诗兴大发,就在月下口占联句,事后父亲觉得诗句颇符书中需要,就把它移到《春
第18节:《春明外史》的&ldo;外史&rdo;(3)
明外史》中,这就是第8回&ldo;佛国谢知音寄诗当药,瓜棚迟晚唱咏月书怀&rdo;中的杨杏园与舒九成的联句。
直到1960年左右,还有许多读者写信来,向父亲探讨《春明外史》中诗词和典故。我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曾在旧书摊上买到一部《春明外史》,这本书的旧主人,把其中的诗、词全都剪下来,父亲看了不解地说,这些诗、词全可以抄下来,何必要剪下来呢?
关于《春明外史》的词章另一艺术特色,那就是父亲首创的九字回目。他认为以前的章回小说,对于回目都不太考究,字数不一,词藻也不典雅,而且回目又是这一章书的&ldo;书胆&rdo;,一副好的回目,往往起到先声夺人和画龙点睛之妙。基于此,他煞费苦心地始创了&ldo;九字回目&rdo;,而且还定了几个原则:一、回目文字一定要切合本回的高cháo;二、词藻要华丽典雅;三、所取字句和典故,一定要诨成;四、回目成上下联,均为九字,求得一律,平仄对仗,上联是仄声,下联必须是平声落韵。这样做,当然是自找苦吃,可是好的回目,能为全书生色不少。全书共有86回,不能一一列举,我仅录三副,供读者一窥全豹:第一回月底宵光残梨凉客梦天涯寒食芳糙怨旧魂第二十九回临水对残花低徊无限倚松邻瘦竹寄托遥深第八十六回旧巷吊英灵不堪回首寒林埋客恨何处招魂苍天不负苦心人,父亲精心创始的九字回目,果然受到读者的激赏,许多词章爱好者,不仅吟诵研究,而且&ldo;私淑者&rdo;大有人在,像万枚子、金寄水、刘肇霖、萧豹岑等都采用九字回目写书。当时还有一位郭竹君的读者,把《春明外史》的所有回目,全部用原韵和唱,投到《世界晚报》,那时《夜光》主编,已是左笑鸿叔,他把全部回目刊出。和诗步韵,本是历来文人常见之事,他&ldo;唱和回目&rdo;,则属破题第一遭,可能是&ldo;空前绝后&rdo;,恕我腹俭,不知可有第二人?
由于《春明外史》,使父亲认识了一些朋友,有的还成了几十年的至交。有一位读者居然是《春明外史》做的&ldo;红娘&rdo;,使他有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太太。这位读者就是张慎之先生,他是名小说家&ldo;百花同日生&rdo;即张秋虫先生的哥哥,原在太原办报,他的太太长得很漂亮,也有文化,看了《春明外史》,心仪杨杏园,也想在生活中找一个新闻记者,后来认识了张慎之,两人一见钟情,冲破阻力,终结良缘,夫妻双双来到北京,张慎之先生也进了《世界日报》,同事们开玩笑地说:&ldo;没有恨老,就没有你们这一段姻缘,可得谢谢恨老这个大媒人呀!&rdo;
《春明外史》连载时,适逢张学良将军在北京,他看了连载,十分赞赏,非常欣赏父亲的文采,竟自己找到父亲的寓所,做了不速之客,交谈之下,倾盖成交,后来居然想拉父亲去做官,帮他的忙,父亲一向厌恶官场,自然拒绝。虽然婉拒,并不妨碍他们的友谊,张学良曾经想让父亲给他写传,但由于各种原因,未能落笔,要不然倒是文坛一段佳话。1934年2月20日,《北洋画报》曾有署名受者,撰文《张学良与张恨水》述及这段往事,全文不长,转录如下:张学良曩于奉军任旅长时代,固一英俊少年,头脑清晰,思想新颖。此固稍知张氏为人者,类能道之。张氏幼年之时,颇喜运动,嗜戏剧,尤好读小说,于海上各小报,无不定阅,由旅长升充三四方面军团长,身次保定,每日备览北平晚报,颇喜阅《世界日报》上所载之《春明外史》。对于张恨水君发生相当印象。海上报界先进钱芥尘先生,在沈垣主办《新民日报》,请恨水撰《金粉世家》说部。其时有人谓:钱君系知张氏喜读恨水小说,所以罗致,亦不为无因也。
闻张氏未入关前,曾属钱君授意恨水,为彼撰一纯以张氏为主角之长篇说部,即名《张学良》,秉笔直书,不加奖饰,恨水允之,以其历史难告一段落,无从下笔,久未报命,此次张氏返国,沪报谣传恨水奉召至杭,代撰游记,或系旧话重提?外间不察,乃误为张氏欲倩恨水捉刀,余知过去事实,爰为记付《北画》。
《北洋画报》主办人冯武越先生,是张学良夫人赵四小姐的亲姐夫,与张学良为连襟,这段叙述,当是信史。走笔至此,有一事,借此机会作郑重说明。1982年,由张晓水、张二水两位家兄和我共同署名,由我执笔的《回忆父亲张恨水先生》一文,发表于同年第一期《新文学史料》。在讨论材料时,由于我的疏忽,没有核对,一时不察,误在文中说&tis;&tis;&tis;认为《啼笑因缘》是写他父亲,让副官&ldo;请&rdo;父亲去奉天,父亲认为凶多吉少,并让举家南迁等情节,是不实之事。《啼笑因缘》1930年发表于上海《新闻报》,同年12月出版单行本。而父亲惟一去过一次沈阳则是在此之前的1929年,那时《啼笑因缘》尚未面世。王益知、钱芥尘二先生,受张学良将军委托,出面筹办沈阳《新民晚报》,父亲和钱先生是文字知己,受邀前往沈阳,为该报助一臂之力,并撰写长篇连载小说《春明新史》,在沈逗留期间,曾去拜访过老友张学良将军。同年8月回北平,途中作《春明外史》续序。以上材料说明引文情节是讹误的,我向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错误材料,深感内疚并表示歉意,特此做出更正,免得以讹传讹。
左笑鸿叔在1983年重版的《春明外史》代序《是野史》中有句云:&ldo;春明旧梦已模糊,今日唯存此一珠。&rdo;诚哉斯言!《春明外史》全面真实地反映了老北京各个层面的生活状况,它以杨杏园为轴心,向我们徐徐展开了一幅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风俗长卷,读者既可当北京民俗资料者,也可当做民国野史看。由于父亲不是北京人,他热爱北京,有着敏锐的观察能力和新鲜感,反而比北京人看得清,看得准。&ldo;不识京城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rdo;,此之谓也。
第19节:民国的&ldo;《红楼梦》&rdo;(1)
民国的&ldo;《红楼梦》&rdo;如果说《春明外史》把父亲引进了文学殿堂,那么《金粉世家》则让他牢牢坐在了殿堂里的金交椅上。这本书是父亲另一部百万言长篇巨著,也是他费尽心血的&ldo;得意作&rdo;。《金粉世家》从1927年2月14日开始在北京《世界日报》副刊《明珠》连载,直到1932年5月22日结束,历时5年多。写完后,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精装2函12册,并在上海&ldo;申&rdo;、&ldo;新&rdo;两报上,将全书回目大字刊登,作为广告。不过在单行本中,父亲把原来连载正文前的上场白去掉,代之以序。其实这段上场白,却也很婉转地述说了他写《金粉世家》的苦衷。原来他在写这本书之前,在《明珠》发表的是另一本小说《荆棘山河》,是揭露军阀内战暴行的,由于刺痛了军阀,奉命&ldo;腰斩&rdo;,山河果然多荆棘,不得已父亲只好改用婉而多讽的笔触,写了《金粉世家》,这一写,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