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庑下静谧异常,四目相投。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温钰眼里带着兢惧,“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可怕。”
管彤却不以为意,“难道她对您的野蛮逼迫就不可怕吗?”
“从您入住懿林仙馆开始,到后来陇西郡城的围剿,再到今日您坐困雍州。”管彤冷笑,“她什么时候问过您愿不愿意?”
媞祯的每一次出现,都像是席卷而来的一场飓风,掀起一次又一次惊涛骇浪,让被动的人举足无措。
可时间一长,人的心思又会有些摇摆,越来越期待她的到来。或许是因为她够鲜活,够明亮,够炽热,而且够彻底的为了自己而活,所以总是很吸引人。
温钰淡淡自述,“我是个皇子,对权力敏感是我的天性,若非受制于人,也不会与世无争,但凡是有人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愿意去跃跃欲试。”
“我被动,不是因受媞祯所迫,而是因为那个给我递橄榄枝的人是媞祯,所以哪怕她开出的条件和诱惑再好,我都愿违背我的天性,把她推出是非之外。”
温钰微笑自嘲,“只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不仅违背的自己的心意,也违背了她的意志。”漫然抬首,“媞祯是惊世英才,她的能力和才华不该被埋没。于私我倾慕她,于公她也会是我最牢不可破的助力,我对她既有惜花之心,也有惜才之情。”
管彤迅速立起身子,俊秀的脸绷得板砖一样,“可她肯帮您,还不为了要复兴安阳石氏一族吗?!”
“君得贤臣,焉要以金银为酬,封爵拜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能因君子爱财,而诽谤他不守道德吧。”温钰字字清晰,如珠玉坠地,“那只不过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野心和抱负。”
温钰的音调很低,适度地传入管彤的耳中,让他脸上翻涌出复杂的情绪。
温钰继续说:“这件事已经折损一个蒙获了,你就咽肚子里,不要再提,媞祯那里也不会再追究。”他眼神忽然坚定,“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管彤喉中一滞,陷入久久的缄默之中,慢慢他颌动嘴唇,“明白。”他道:“只要她不伤害您,奴才必然恭敬相待,绝不再犯。”
温钰拍了拍他是肩头,缓缓一叹,“你自小跟我一块,虽是主仆,但在我心里,你比手足还要亲,我不想看到我最信任的人,跟我最喜欢人,互相残杀。”
管彤深深点头,瞻仰着温钰的脸庞,“奴才……知错了。”
温钰心尖松下一口气,扶他起来,又看向潇潇无边的天幕,静默了片刻,“你送去的东西……”
“郑懋收下了。”
温钰嗯了一声,清明的眸子在夜色幽光微微闪动,“以往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咱们盖得强援,自该再从长计议。”
他收紧手臂,慢条斯理的说:“蒙获手下是不是还有两位都副在这儿?”轻轻抬了抬眼,“看看他们其中是否有可堪为用之人,叫他盯紧郑懋。”
管彤敛衽低头,“是,奴才明白。”
那一次风雨过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彩云筛落,露珠摇曳,折射出一些斑斓光景,似把蓝天又洗了一遍。
此时三月初七,恰逢潘鸿章长女生辰宴,燕阳湖街一道的楼宇垂挂琉璃七彩霞灯,风吹盈盈一动,银光流转,将一侧的湖畔映得透亮。路上人潮汹涌,天气暖了后,人的衣衫薄了,显得衣袂飘飘的,走路都是凌波微步的款儿。
文绣沉醉其间,如溺醇酒,一面扶着媞祯漫步,一面笑吟吟的指,“今儿这宴会倒办得敞面,让奴婢想起往年姑娘生辰时,老爷也喜欢办得热热闹闹。”
文鸳自喂了一口栗子糕,“老爷说了嘛,越热闹,越喜庆,福气才越足,福气足了呢,姑娘才能顺心如意。”
这倒说的是,石父是个凡是佳节必隆重的性子,过往媞祯的生辰宴,唱戏、舞狮、鸣乐,总会换花样闹上三天三夜,连廊上守夜的花灯都不带重复的,跟向来凡事喜欢淡淡的霍夫人大相径庭。
文绣轻声慢语,“昨个曹迩还收了老爷的信,问姑娘什么时候回乌孙去。”
媞祯摸了摸袖子上的如意蝠蝶纹,眉宇淡淡轻颦,“年前洛阳梁氏拐着始平孟氏闹分解,牵扯出孟氏子命案。现今儿端慧太子一事未平,真要等到得空,怕是也得入夏以后了。”
媞祯跟父亲不亲,是有目共睹的事情,霍夫人去世的早,媞祯八岁的时候就被霍娘舅抱回了霍家养,对父亲的形象一直很朦胧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父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很是慈爱。
但后来见的少了,霍舅父也不愿意提,平阳学府功课又多,除了每年年关回去住一个月,相处已然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