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被安琪的回答说不出话来,安琪也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不在理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以前自己因为家族的利益还有和父亲的关系,虽谈不上冷若冰霜,但也是不多说话的,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这种清冷、高高在上的感觉,一直延续在现在。可今天在这片雨中,和这个和自己地位相差甚远的男人,曾经的清冷仿佛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在他的面前,自己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良久,望着周边蒙蒙的细雨,安琪幽幽的说了一句:“老李,谢谢你了。”
李昊同样在看着这片来的不是时候的雨,若有所思。四周只有雨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声,雨幕犹如一层银纱,将世界都笼罩在内。朦胧,却带着一丝寒意。听见安琪说的话,李昊朝她一笑,摆了摆手,接着继续看着雨幕。
望着李昊的反应,安琪心里有些微微失望,想起自己的身世,更是一黯。生活在大家族的女孩是不幸的,安琪深有体会,从记事开始,安琪就一直生活在猜忌和被猜忌的环境内,无法自拔,这样一个环境将安琪小时候最天真的孩童性埋葬了在岁月里,同时造就了城府深不可测,擅长猜别人的内心的安琪。所以,朋友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从小开始,没有一个人肯跟她说真话。
现在这个环境里,大雨淅沥,只有残碎的树干碎片挡雨,两人衣服都湿了。虽然环境恶劣,但是没有互相的猜忌,没有利益冲突,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一同落难的患难,安琪不是以前那个冷傲的女子,而是从山崖坠落的可怜女子。这不是个说真话的环境吗?
安琪看着大雨,心里忽然有些感谢这场大雨的来临了。
“老李……”安琪抬头,看向这个男人,忽然说道:“陪我说会话吧。”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是多了一分期冀。
“好啊。”李昊的声音有点沙哑。这个时候,两人都有些倦意了,都想睡一觉。但是李昊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睡着,不然真的就醒不来了,所以说话是最好的方法。
听到李昊答应,安琪心里一喜,忽然把身子贴近了李昊。距离之近,李昊都可以清晰的听见安琪的呼吸声。肌肤接触的一瞬间,李昊感到安琪的手依旧冰凉万分,身子都在隐隐的颤抖。
“别拒绝,也别推开我,我感到好冷,你也说了,我发烧了……现在好想有个人给我靠靠,忘了之前的身份,我现在只是个女人。”安琪的声音在颤抖,变得尖锐而刺耳。李昊闻言轻轻的一叹,任凭安琪靠在自己的身上。的确,再坚强再厉害的女人,那些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都只是装饰品而已,一张人皮而已,撕开这层伪装,女人还有什么?剩下的,只有柔弱而已。
任何女人都是如此,包括安琪。更何况,安琪的烧没有退,再加上身体缺水,在自己因割腕流血昏迷的那段时间还照顾我,的确把她累的不轻。
“李昊……你……觉得我过得好吗?”安琪带着颤音问道。
“应该……好吧。”李昊朝安琪说道。她是一个来自大家族的天之骄女,虽然是地下势力,可也算一方霸主,平时生活消费都是顶尖的,这样的生活,不好么?相对李昊这个社会底层人物而言是好的了。
“呵呵……”安琪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容,扭动着身子,靠的李昊更紧了,带着颤音继续道:“我的家族是黑手党,最注重的是血脉纯正。而我,却被那些家长们视为外来的贱种,怎么可能继承家族的产业呢。或许在他们眼中,只有安娜是真正的继承人吧……哼,这个只知道花天酒地,只有一些小聪明的小草包……“安琪停顿了一会,语气冰冷,带着一分寒冷,继续道:“我的叔叔亲戚们,都想着怎么样把我杀死。知道么,我长这么大,一共经历了十三次暗杀!不过很可惜,他们都失败了。我从小就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识人心,参加的大小宴会,和家族亲戚的对话,表面上装得优雅万分,但内心无时不刻都是在思考着如何对付对方,这种生活……我过腻了!”
李昊一言不发,看着安琪。此刻,李昊并不觉得安琪是光鲜亮丽的,不再羡慕她,看向她的眼光中带着一分同情之色。
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还时刻担心会被自己的亲戚暗杀的孩子,是没有同龄人那种天真愉快的玩耍的机会的,虽然衣食无忧,可是……这种人,真的幸福吗?
安琪……真的幸福吗?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你不用同情我,我不并需要你眼中所谓的同情……”安琪的语气逐渐转冷,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从前的那个自信,从容的安琪又回来了。她忽地推开李昊,笔直坐起来,抬起高傲的下巴,俯视着李昊,眼中,重新出现了那种天生的自信:“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我追求的发泄方式……试想一下,当你亲手把曾经践踏过你的,暗杀过你的,折磨过你的人踩在脚下,用自己的手段夺走他们的一切……金钱,权利,以及,他们的家业,这种感觉是由多么快乐。当你看见他们脸上惊恐惧怕的表情,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向你求饶的样子,你会发现,之前受的苦,布的局都是值得……你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反正是你从未有过的,我打个比方吧。”
“海洛因知道吧,全球都禁止贩卖的毒品,甚至连毒品界都已经停止出售的毒品……那种感觉,就跟吸了海洛因一样。”安琪说着,忽然变得狂热起来,虽然身子依旧在颤抖着。不过,李昊知道,这是兴奋的颤抖。
李昊的眼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眼中的怜悯更甚了。短短的谈话中,安琪好像是两个人似的,一开始异常柔弱,但逐渐变得深沉、狂热、甚至于疯狂。她压抑地太久了,几十年来的阴郁犹如山洪海啸般倾泻出来,她没有朋友,没人跟她说真话,她也不敢和别人交心,她不敢!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没有这次坠崖事件,这些过去可能一直会深埋在安琪的心底里吧,直到她死去。
像安琪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在干什么?大多都在想着怎么谈恋爱,怎么打扮自己,怎么逛街吧。而安琪,却变得阴沉可怕,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中,游走于各种阴谋中。
从安琪的身上,李昊看到另外一个人,一个和安琪同样疯狂的人,只是,他已经死了——那个曾经暗杀过自己的越南杀手阮明杰。
那个以欣赏猎物临死前那种惊恐的表情,作为杀手最大的奖赏!和以用计谋让自己对手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为乐的安琪,不是惊人的相似吗?
李昊想起一句话。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可是安琪,可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