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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莫大可一边帮章小红放好东西，一边满不在乎地说：&ldo;他们爱咋看咋看，我不爱搭理他们。什么玩意儿啊，人模狗样的，好像他们就都是银行上了保险似的。他们将来怎样，我不瞎我都能看得见，没准儿到时候还不如我呢。你说对门那张永旭，厂子里半年没开工，一月拿二百七十块社会救济，还神气得什么似的，叫干这个嫌丢人，叫干那个嫌丢人，成天牵个跟他一样，癞头癞脑的哈巴狗，嘴里叼根牙签，东厢站站，西厢傍傍，活像个二流子，什么也不想干，本事没有架子老大，再过半年，等二百七十块也拿满了，我看他怎么办。成天价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社会主义不能看着他饿死，我呸，谁该他欠他的了！这种人不死都是祸，早死早了，饿死一个少一个，都饿死倒落得大伙儿眼前清净了。他在老子面前摆谱，老子现在是落难。想当年，老子也干过车间主管，当过市级劳模，奖状当擦屁股纸都使不过来，老子竖起一个小拇指都比他腰粗，他拿什么比老子，在老子面前扇大气儿？&rdo;老太太说：&ldo;你今天吞枪药了，这么大火气？&rdo;转头又笑着对章小红说：&ldo;你看，我刚说什么了，就招出他这一大篇来。&rdo;又掉头对莫大可说：&ldo;你别直眉瞪眼，鸡公似地扯着脖子跟我嚷嚷，跟我嚷嚷不管屁用，我不是叫你躺家里什么也别干，我是叫你上职工自立市场。你的营业执照不是办下来了吗，上职工自立市场不好，成天跟这儿像兔子似的，让人撵得满世界乱跑倒好？&rdo;

莫大可给章小红端了一杯水来，笑着对老太太说：&ldo;你根本不了解情况。&rdo;他又对章小红说：&ldo;市里面自作主张，说是照顾我们这些从前的劳动模范，给每位四十五岁以下、没有工作的市劳模都免费在自强职工自立市场办了一个营业执照，我也落了一个。我不爱去。我去那儿干什么？地方老远，还偏，离最近的公共汽车站至少也有三里地，快到村里了，现在市场这么丰富，谁没事大老远拐到那里买点儿东西，有病么？又是填了垃圾堆盖的，一个破塑料大棚，就算自立市场。天热点儿，就苍蝇乱飞，平时老鼠游行，见人不怕，人见了恶心还恶心不过来，谁上那儿买东西？什么鸡巴自立市场，整个一个糊弄人。&rdo;章小红羡慕地说：&ldo;不管怎么样，你们好歹还有人惦记着，可谁惦记我们呀？&rdo;莫太可笑道：&ldo;当了半天劳模，也就看见这点儿东西了。&rdo;章小红说：&ldo;有这点儿东西总比什么都没有强。&rdo;又说：&ldo;我听说宣武区也有一个职工自立市场。&rdo;莫大可说：&ldo;说是职工自立市场，都招给有钱的个体户了，一间十二三平米的小隔间，一月租金四五千，不是有钱的个体户，哪个租得起？下岗职工只是个幌子。&rdo;章小红笑道：&ldo;好像下岗是什么好事似的，都抢着拿下岗职工做幌子。&rdo;

老太太在旁边说：&ldo;国家关心，电视上天天说下岗职工的事，谁家说要给下岗职工办一件事，报纸广播上就登得都是，事倒不见得做了，不花钱的广告可是打出来了。嘁，这日子的人都不知是什么变的，都鬼精，一点子心思全花这上面了。要不没人干正事呢。&rdo;

莫大可和章小红一听都笑了。章小红说：&ldo;还是大妈见得明白。&rdo;莫大可对老太太说：&ldo;妈一针见血。&rdo;老太太也笑了，说：&ldo;我活得年纪大了，什么都见过，啥也甭想逃过我的眼。&rdo;

莫太可连连说是，怕老太太再絮叨，就请章小红到自己屋里坐。章小红说不知工商的查抄完了没有，莫大可知道她记挂着做生意，就让老太太上街去侦察一下，看看工商的走没走，要是工商的走了，就回来喊他们一声。老太太去后，两人在莫大可屋里坐下。趁莫大可拿瓜子的工夫，章小红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莫大可的屋子。只见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余下环堵萧然，就是这一床一桌一椅，也都是掉了漆的旧货，只有莫大可床头上斜挂着的一张黑白大画片很醒目，看上去纤尘不染。画片上是个三十一的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两只大眼睛深不见底，好像能把人淹死。

章小红剥着瓜子，问莫大可画片上的女人是谁。莫大可看了一眼墙上说：&ldo;是个唱戏的吧，我不清楚。&rdo;章小红看时，发现画片底下果然用很小的蓝色字体印着1995的旧日历，不留心不会注意。章小红说：&ldo;你很喜欢这个人吧？&rdo;莫大可说：&ldo;谁？&rdo;章小红指指墙上，笑道：&ldo;她呀。&rdo;

&ldo;嘿。&rdo;

莫太可笑了笑。

章小红斜睨着他说：&ldo;你不喜欢，为什么九五年的日历还不换下来呢？&rdo;莫大可说：&ldo;懒得费那事。&rdo;章小红说：&ldo;可是她真的很漂亮。&rdo;莫大可说：&ldo;再漂亮也当不得饭吃。&rdo;章小红笑道：&ldo;可以精神会餐嘛。&rdo;莫大可不禁笑出声来：&ldo;原来你还会这些酸词呢？&rdo;章小红让他弄了一个大红脸，低头喝茶不则声了。

一会儿，老太太回来说工商的已经撤了，收缴的东西乱七八糟装了两辆130，光三轮车就有七八辆。章小红说：&ldo;今天不知谁倒霉。一辆三轮车五六百，够赚仨月的了。&rdo;莫太可笑道：&ldo;管他谁倒霉，反正不是咱们倒霉就行。&rdo;老太太哼了一声，嘟嘟哝哝地说：&ldo;你等着吧，走多了反路，总会碰到鬼的。&rdo;莫太可笑道：&ldo;妈，你咒我。&rdo;瞅瞅桌上的石英钟，对章小红说：&ldo;已经几点半了，你还摆吗？我看不如明儿早点儿来，今天就此打住。&rdo;章小红说：&ldo;才九点半，至少还可以摆一个小时。&rdo;莫大可说：&ldo;你不要让你家里担心。&rdo;章小红说：&ldo;不要紧，我又不是三岁搭二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