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是:“云儿吾妻,静候归来。夫君君琰上”。字迹龙翩凤翔。看得出来,梁王每日笔耕不断,真是越发出息了。
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割地求和了。
中午吃完午饭。她就拿了油纸伞,非要上街去巡逻一番。青龙,朱雀两个拗不过她,便陪着一起去了。
襄城的大街上,五色的人流在雨幕中摩肩接踵。穷人提着菜篮子,今天青菜涨到了一个铜板半斤。富人挑着胭脂水粉,一盒杭州出产的“梦孚若”十两银子。东一丛丛乞丐,趟过泥浆,推推搡搡。西一群群杂耍人,搬着凳子椅子,你顶我抗,挤挤擦擦地经过。
有人淋雨狂奔而过,不知为何。
路上她饿了,就让青龙在路边买了个烧饼来吃。回去之后。看到县衙门口停着十几匹高头大马。心知是景裕来了。于是走了后门,换了督军的从三品官袍见客。她先去了客厅,刚落坐。看到景裕腰佩宝剑,大踏步地走进了院子。
“云缨!”景裕笑得合不拢嘴:“果真是你!”
她没好气道:“将军大人,你我现在是朝廷命官,公事公办。”
她晓得这厮喜欢自己。不过自己的身心都是郑君琰的。自然要对景裕要冷淡点。这话一出口,景裕就明白了过来。但是笑意不减:“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放心,没人敢跟殿下说三道四的。”
“咳咳。”朱雀咳嗽一声。青龙也上前一步。
她赔笑道:“好吧。景大人,我就叫你景兄把。兄弟今日抛下军务,找我有何贵干?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景裕收起了笑容,凝声道:“云缨,不过几日,我军就要发起对平城的总攻了。一个月前,我向朝廷要了十万两白银,送给我的部下们。让他们拿了钱寄回家,安心为了国事赴死!”
“但是。”他又叹息一声:“这笔款子,是殿下好不容易从贪官的口中挖出来的。我怕别人从中牟取私利,便派了两个心腹去监督。一路上,护送的八个师爷,斩了六个。这才一分不少地运到了军中。”
她听明白了:“你先斩后奏,结果陛下怪罪了?”
景裕点了点头:“陛下如今重用的股肱大臣无非是两个:陆四洲,邱浩然。陆大人与我不对气。前儿,他弹劾了我一本。说我滥用职权,私自将朝廷命官处以极刑。陛下责令我上书言明……”
她略一思忖道:“兄弟,你武断杀人,还手握重兵。两点都犯了帝王大忌。陛下,是怕你拥兵自重,重蹈靖王之祸。”
“那怎么办?”景裕背着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没好气道:“我在这里打了六年的仗!从二十岁打到了二十六岁,都没成家!陛下难道这都不信我吗?!因为一封弹劾,就要撤我的职!”
“什么?!”最后一句话,把她惊得站了起来:“撤职?!”
“是啊。邱大人那边给我透了口信。陛下说:景裕带头触犯国法,哪能统领三军!要将我降两级,撤为副将。暂代大将军行事!你说,都要打进城了。陛下来这一出,岂不是添乱吗?!”
她也无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病太重。因为怀疑,将枕边的四个女人杀了。如今,又因为怀疑。要将临阵的将军给罢免。虽然暂代大将军,但是职权上,连斩杀一个下级军士都不能了。若是军中喧哗,都不能就地正法将士。
不!或许,皇帝根本不在乎平城一个地方的得失,也不想管景家军能否打败海叶。皇帝想的,是把拥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心之中。凡是抗拒的,不从的,自作主张的,都扼杀。
偏偏景裕是个无法掌握的人。所以,才会引来君王如此大的猜忌。
她闭上眼,思索片刻道:“景兄,若是事到临头。你以我的名义指挥调度。本大人现在就写一纸任命状给你……哎呦!”
她忽然捂住肚子,伏在了桌子上。
不知为何,腹中传来阵阵地绞痛,而且越来越厉害。咬破了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吓得旁边的人一起围了过来。景裕更是慌张,一个劲地叫道:“喊大夫来!云缨,云缨你怎么了?!”
大夫很快来了,她已经痛得不出声儿了。
“这,这位大人是,是吃了坏东西。现在搁在胃里,消化不了。这样,我开几幅消食的药……”那大夫被景裕虎视眈眈地盯着。手忙脚乱地开方子。众人一听只是吃坏了肚子,这才放下心来。
结果喝下这药,云缨上吐下泻。整个人更加不妙了,但是腹疼还是不止。景裕一把拉过那老大夫,厉声道:“你看的什么病?!怎么不见效?!你若是治坏了她!信不信我把你的头砍下来!”
“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学艺不精……”朱雀拉住了正要打人的景裕,问县令道:“这城里还有更好的大夫吗?”
“没有了。这城里有手艺的人,都逃兵灾去了。三天两头要打仗,打死了人就进城来抓壮丁。哪里有大夫肯留下来啊……”襄城县令马行远絮絮叨叨,额头上全是冷汗,也是急的团团转。
景裕略一思忖,果断道:“找一辆马车,把云缨送到我的大营去,伍旭会医术。让他小子来看病!”
她最后听到这么一句,就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