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年轻将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随后进来的几个武官齐齐跪下,身后的几十名士兵也仿佛一瞬间得到了什么号令般的整齐一致的黑压压的跪了一片,“殿下!”
“···”大帐里一片死寂,我仿佛听到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大周军中,无论是将军还是普普通通的士兵,谁都知道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纵然有无数人可以被称为殿下,但能让他们以如此毕恭毕敬的行礼的就只有一个人。
“七···皇子,”为首的少年将军仿佛是已经完全呆住般的怔怔的站在那里,就连旁边同伴的叫唤都完全听不见似的没有反应。
“这下可麻烦了,”我赶紧把他拉着跪倒,低头,“恭迎大将军。”
或许在他们这些少爷将军的眼里,七皇子的身份要比大将军的那块令牌有份量多了,但通熟军令的我却知道在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这么称呼,如果面前这个人真的如传闻中的那样的话,那念在大将军这个名字他也会网开一面的,毕竟谁都知道,军前斩大将并不是一件好事,而如果对于一个无论拿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都能致人死地的皇子来说却根本无所顾忌。
果然,那位如天神一般站立在大帐中央的人脸色缓缓平静,长剑也从那个少爷公子的脖子上拿下来了,几乎立刻便把持不住,那位在朝臣中都素有小霸王之称的少爷顿时瘫倒在地,不多久,脚下竟多了一滩水。
七皇子的不屑再次从脸上闪过,还未等他出声,我便对着士兵大喝:“李将军年轻气盛,冒犯大将军罪无可恕,来人,把他拉下去,重责二十军棍!”说着,我仍旧保持低头的姿势从旁边的一张小案上摸索着纸跟笔。
纸和笔都摸到了,还未蘸墨那个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手他抖才从案上跌落的石砚登时掉在我的脸前。我都能察觉出在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打了个圈,未及他们反应,我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里狠狠一咬,在早已摊开面前的纸上奋笔疾书,将此事记录。
一只手轻轻揭起那张血迹未干的纸,许是我咬重了吧,那张纸上的字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在嘲笑我自作主张般的向外渗开。
“大将军,”我冷汗涔涔猛地抬起头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我没的心中一寒。
我不是怕他会杀我。我只是害怕他会以不听军令之名当场将李家的那根独苗给斩在军前。李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从一个县令那里把只是一个小小主簿的我推到了正七品随军书吏的位子上,俗话说的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对我恩重,我不能不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让我跟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叮嘱我看住他。虽然知道皇子治军极严,令出必行,但眼睁睁看着李大人的公子因为不听军令而被斩首的事我决计做不出来。
“哼,”我仿佛听到那个人重重哼出的不屑,皇子挥了挥手,莫名的露出一个微笑,“听不到吗?就照着他的话去做!”
那些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将军纷纷松了口气,只要不砍脑袋便是万幸,毕竟屁股上的肉打烂了可以再长,而脑袋砍了就没地儿长了。胡乱找了个借口,十几位将军齐声告辞,那位皇子也不拦他们,随意的摆摆手,大帐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大帐的书吏?”他的声音平静稳重,一点儿也不像他外表那般年轻。
“是,”我低声回答,任凭额头上的汗珠子落在地上。
“你起来吧,这几天情况怎么样?”他随口问了一句,抓着一盏茶杯咕嘟咕嘟就把剩了一夜的凉茶喝了个干净。
“高卢人跟我们对峙了十几天,每天都有在营外挑衅,有几位将军不愿这么干耗着,就带着几十个人跟他们打了几场,双方各有伤亡。估计只是来探探我们虚实,见无利可图便又撤回去了。现在大军人心惶惶,虽说有李将军坐镇,但因为···下面的那些将军不太服他,所以也撑不了多久了,”我实话实说的介绍了一下,既然是他亲自过来传令,相比这些问题他都该早已想到,有此一问也应该是试探我一下,看李家公子那样,虽是有心无力我也竭力为他开脱:“···这些事大将军应该向军中主将李将军询问才是,他已经写好了呈章,准备立刻快马回报大将军的······”
说到最后就连我也有些虚了,不是因为害怕他怪罪,也不是因为帐外的那个人依然不知死活的大声咒骂哀告,只是他看我的目光中有一种仿佛能刺到心里的东西,让我每说一个字心都要跳一下。
“哦,”他不置可否,又突然冒出了一句:“大概就连那份军报也是你替他写的吧。”
我顿时无言相对,自己的笔迹早落在他的眼中,这次是万万赖不掉的。想那个李家公子无能至此,就连原本要亲自执笔的奏报都要请人代写,这个罪名大概他是逃不了了。
没想到七皇子并没有揪着他不放,反倒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你看现在军中无主,谁可以做这个将军?”
什么,他竟然不是来领军的,那他只身前来做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大将军你不留下来么?”
随即我发现自己的失误,既然他秘密前来,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自己怎么会这么蠢的偏偏问这个?真是不知死活。
他倒是没有生气,仿佛只是在等我答案般的静静的看着我。
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反倒更是惊慌,虽然在帝京的时候我对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嫡系将领也有所耳闻,但现在留在军中的不仅仅是要的是剽悍的猛将,还要能够固守这里的智将,说实话,虽然这里有好几个都是曾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虎将但要说到运筹帷幄他们还差得远。
可我猜不透他究竟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我对他到底有几分忠诚呢,还是单纯的想要看看我对他的态度。
“咳,”被他那道仿佛会看穿所有想法的眼神盯了一眼之后我马上惊出一声冷汗,再也不敢妄自猜测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刚刚那几位将军虽然骁勇,但终不能当此大任,目前只有仇将军可做考虑。”
虽然我确实实话实说,但他是否满意这我便看不出来了。特别是那位仇将军的身份特殊,他是唯一一个现在还留在朝中,并依然跟宁国公保持联系的人,自从两位国公被赋闲在家不再过问朝事后他们的后人大多选择去大周首富之地经商贩粮,只有这位仇将军是个特例,他是宁国公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又不是随宁国公的姓,又事事低调,朝廷这么多年也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此次前军溃败,他们这些根本就是拼凑出来的将领估计没出关口就要往回赶。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他的名字提出来。
“仇墨依是个好将才,却不是好帅才,”七皇子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看我眼中的不解有几分是真般的指了指我,“你怎么样?”
“我只是个小小的随军书吏,这么快爬到将军的位子想必那些将军会更加不服气吧?”与其说是推脱,倒不如说我还不想死,做一个小小的正七品书吏每月能拿到的俸禄足够我吃饱喝足,何必要去做一个时时都让自己站在刀锋浪尖上的将军呢?我不知道那位大人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过在他说出来时我便心中有了计较,这个将军自己是铁定不回去做的。
“听说你是李大人保举到这里来的吧,那么他那个宝贝儿子变成什么样你也无所谓吗?”皇子的话中处处透出了一股不详的气氛,且不说他为什么会把我这个小小的书吏调查如此清楚,就连最后的那声威胁我也不能不顾。
“不听军令,率姓抗命,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与我做对,扰乱军心,这些罪名是冒犯一个字就能免去的吗?”虽然脸上依然在笑,不过他现在的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冷意。
虽然我知道这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他,不过他会以这种事情威胁我去做那个将军我还是有些吃惊,“殿下就不怕我会被高卢叛军给活捉去吗?”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无可非议的成了定局,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想试他一下。
“只要我把他带走你便会死心塌地的守在这里,而且你一旦战败他也会必死无疑。”虽然脸上在微笑,但他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笑意。我知道他不是在威胁,如果这里守不住的话,作为此次后军的主将李家公子一定难辞其咎。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准备让我在这里守多久?”
“两个月,”他眼中仿佛有道锐芒一闪而过,“如果你能坚持两个月,我自可保他无事。”说完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