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尔没搭理他。她打量着苏珊下巴的线条,紧身胸衣的丝质边缘上那柔软的凸起,还有那垂顺的头发。克拉尔脸上那所剩不多的幽默感消失了。她脸上现在浮现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蔑视。
罗兰身不由己地想象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市长可怕的双手褪下苏珊的裙子肩带,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乱摸一气。他移开目光,转向桌子末端,他在那里看见的景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见了奥利芙&iddot;托林‐‐奥利芙坐在桌子的最末端,看着桌首那群大笑的人。她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他身边的位置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他送给这个女孩的吊坠让她的耳饰相形见绌。她脸上并没有克拉尔那种仇恨、愤怒和轻蔑。也许看着她要让人舒服一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恭顺,怀着希望,却又郁郁寡欢。这时罗兰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就觉得她看上去有些悲伤了。她完全有理由悲伤。
从市长一帮人那里传来更多的笑声:莱默从旁边那张桌子的席首靠过身来,讲了几句俏皮话。这几句话肯定十分有趣。因为这次甚至连乔纳斯都笑了。苏珊一手放在胸前,拿起一块纸巾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托林握住了她另一只手。她朝托林看了看,与他目光相遇,仍然笑着。他想到了奥利芙&iddot;托林坐在桌子的末端,面前的桌上放着盐和调料,还有一碗没有碰过的汤,脸上挂着忧伤的微笑。她就坐在苏珊可以看见的地方。他觉得要是自己把枪带来了的话,就很可能会朝苏珊&iddot;德尔伽朵那颗冷酷淫荡的心脏开一枪。
他想:你打算要愚弄谁啊?接着过来一个男侍者,在他面前放了一盘鱼。罗兰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曾像今天这样没食欲……但他还是会吃的,而且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懒苏珊的主人哈什&iddot;伦弗鲁带来的种种疑问上。他将记住父亲的脸。
是的,我会清楚地记住父亲的脸,他想。只要我能忘记蓝宝石吊坠上的那张脸。
10
这顿晚饭似乎是没完没了,也根本别想提前离开。接待厅中间的桌子已经被移开了,当客人们回来的时候‐‐当时简直是摩肩接踵,人浪像退潮一般涌过来‐‐人们在一个矮小的红发男人的指挥下,组成了两个相邻的圈子,后来库斯伯特给这个男人起了个绰号,叫托林市长的娱乐部长。
圈子在一阵阵笑声中排好了,每个男孩身边都是一个女孩,圈子排得有点艰难(罗兰猜想来宾里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有点醉醺醺了),然后吉他演奏家弹了一首吉撒。这是首简单的里尔舞曲。两个圆圈按截然相反的方向旋转,大家都手牵手,直到音乐声暂停。然后两圆相接处的一对舞者站出来,在女孩那一圈的中心开始跳舞,其余的人都鼓掌欢呼。
领头的音乐家在演绎这个非常古老、备受欢迎的传统时,特别注意从滑稽中找乐子,他总是刻意在全场最滑稽的组合碰头时让乐队停下音乐:高个子女人和矮个子男人,胖女人和瘦男人,老女人和小男孩(库斯伯特最终是和一个几乎和他的祖母差不多年龄的老妇成为舞伴,跳舞时伴着舞伴气喘吁吁的咯咯笑声和一大帮人的欢呼声)。
罗兰正在想这个愚蠢至极的舞会何时才能结束,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珊&iddot;德尔伽朵。
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觉得自己的眼球都要弹出眼眶了,两只笨重的脚根本迈不开步子。最后她抬起手,音乐再次响起,&ldo;人圈&rdo;(这一圈里包括市长托林和那个很警觉且不苟言笑的艾尔德来得&iddot;乔纳斯)里响起了掌声,于是他开始领舞。
起初,他带着她旋转时(他的双脚在移动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和准确,不管麻木与否),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玻璃人。然后他意识到她的身体接触到他,还有衣服的摩挲声,这时他才恢复了知觉。
她靠近了一些,说话时发出的气息挠得他耳朵痒痒的。他不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能让你疯狂‐‐疯狂的字面意思。今晚之前就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但是今晚以后一切都变了。
&ldo;谢谢你周到的考虑和得体的行为。&rdo;她细声说道。
他把自己的身体往回撤了一点,手放在她的背后,带着她快速旋转了一下‐‐他的手掌停留在冷冷的绸缎上,手指则触碰到了她那温润的肌肤。苏珊的舞步和他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跳得无比优雅,而且毫无停顿和磕绊,丝毫不担心罗兰的皮靴可能踩在自己穿丝绸拖鞋的脚上。
&ldo;我可以考虑周到,&rdo;他说。&ldo;至于行为得体?你竟然知道这个词,我真是很吃惊啊。&rdo;
她抬头看看他,微笑消失了。他发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愤怒,但是愤怒的神色之前一闪而过的是受伤的神情,就好像他给了她一个耳光一样。他感到既开心又难过。
&ldo;你为何这么说?&rdo;她轻声问道。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答,音乐声戛然而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问题。她行了一个屈膝礼,他也以一个鞠躬回礼。这时旁观者们都鼓起掌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回到分属自己的那个圆圈,吉他声再次响起。罗兰觉得双手又被抓紧了,又开始随着圈子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