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也见过几回,没有留意,以为是谢府新养的属下。一连多日,见那个少年总是默默一个人呆坐在院子里,眼神直愣愣盯着树冠上的叶子,便能不错眼的看两个多时辰。芙蕖那天心情不错,又闲的要命,靠近了那少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孤寂的清冷。她主动靠近了少年,抬手折了一根柳树,在食指上缠饶了几圈,用手帕一拂,竟顺藤长出艳红色的小花。那是市井里寻常浪荡子用来博小女孩欢心的把戏。简单,也不怎么走心。尚是少年,没什么见识的小皇帝眼睛都亮了。他开始跟着芙蕖一起玩,问东问西。芙蕖便坏心眼的糊弄她。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不正面回答,只是一指池塘里已经败落的红莲,让他随便叫。小皇帝的出现对于她而言,只是个意外,压根不值得往心上去。等到南秦的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动身的时候,芙蕖在一个凌晨,悄然乘车离开了别院,来去无声。芙蕖临走前并没有刻意找谁告别。那个院子里的女孩都一样,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或者又莫名其妙的出现。芙蕖和她们也没养出多少亲密的感情。那回一走,都快到城门口了,芙蕖的车被人逼停了。探头一看,竟然是小皇帝一路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可芙蕖连一句软和的话都没留给他。即使那时少年脸上的诚挚都是干净纯粹的,芙蕖骗起人来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他问她还会不会回到扬州别院。芙蕖说后会有期,一定会回。然而,那次一别,她至今再也没回过扬州。那竟然是皇上。皇上为何会出现在谢慈的扬州别苑?一晃多年,皇上因何又对她念念不忘?芙蕖首先怀疑的绝不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糊涂情爱。而是——“他想算计我什么?”就在刚刚,亲眼见了皇上与赵德喜对谢慈的试探,她对这个皇宫半点好印象也没有。谢太妃离宫的那几年,在扬州别院发生的时期,对皇宫里的人来说,是个谜。皇上和赵德喜一定很想知道,那个孩子身上的蛊毒到底是怎么解的。芙蕖与之他们相反,她想知道的是,当年谢太妃儿子身上蛊毒,是如何被种下的。她回到朝晖殿,抓起那身件红的宫袍,换上这一身,她便藏了女儿身,以宫中内监的身份行走。宫里除了皇上之外,没有第二个主子,顶上有赵德喜照护,算不上委屈。芙蕖将一头乌发全收进了发冠中,活脱脱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倌。她扮好模样,一开朝晖殿的大门,外面几个和她同样打扮的小太监立马围上来,一口一个“小大人”的恭维着。芙蕖嚼着“小大人”这个称呼,觉得有趣的很,仔细打量,这批小太监还有几分眼熟,芙蕖见过一眼的人便不会再忘,有几位正是当年跟着赵德喜奔赴北境的刀棍好手。芙蕖招呼过一个人,拉着他的手,也叫了一声“小大人”道,“我问你,你可知当年那位南秦美人住的宫殿在何处?”谢慈离宫的时候,正赶上宫门大开,诸臣上朝。宫道上,各大人噤声规矩行走,谢慈不避人,一匹快马,驰骋于宫道上。各位大人停下脚步,怔怔的目送他出了宫门,面面相觑——“谢大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马上朝会了他这是要去哪儿啊?”……在京中人的印象中,谢慈好长一段时间没如此嚣张的纵马过市了,一时之间都新奇的停下了脚步看热闹。谢慈从宫中出来一人未带,经过华阳大街,一声清脆的口哨冲破了晨雾,谢府的角门里跟出了几匹马,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谢慈勒马在华阳街的最末。面前紧闭的府邸大门上,挂着遒劲的“苏府”二字。身后跟着的人三三两两追上,其中一人递上谢慈的刀,谢慈抽刀出鞘,阴恻吩咐:“叩门。”苏府的大门轰然倒塌。苏戎桂上朝不在家中,家中的女眷仍在休憩中。苏戎桂是文臣,家中虽有护院,但都是软拳脚,一碰上谢慈的人,不待动手就软了。苏夫人住在前院里,最先受到惊扰,捂着心口,慌忙出门查探情况。谢府的人拎着刀将人堵在了门里,冷硬道:“我家大人无意难为夫人,请您稍安。”苏夫人一件这架势,哪里能安得下心,家主不在,一时又无可奈何,手忙脚乱地推着丫鬟出门:“老三呢,快去找找老三在哪……”丫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早吓破了胆子,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谢府人给报信的丫鬟专门清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跟着丫鬟的身后,到苏府祠堂,将正跪地自省的苏秋高揪着拖出了府门外。苏秋高在被压住的那一刻,本能的挣脱了出去,紧随而来的,便是更狠的一记窝心脚。苏秋高被踹翻在地,只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喉口已经尝到了腥甜,肋骨断了,也不知是不是错位伤了肺。苏秋高咬牙:“何来的贼子,竟敢强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谢府的奴仆直接一根麻绳套在他身上,拖过了门槛,往外走去。苏秋高再叫绳子一扯,只觉心肺要撕开了,踉跄在门口站稳,便见门外马上,谢慈一人堵在阶下,回首一眼,哪怕没什么表情,也足令人心头直颤。苏秋高就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了妹妹苏慎浓的警告。——逆鳞,逆鳞啊!苏清高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谢慈,你这种人,你这种人竟然也会……啊!”谢府仆从手脚利索,三两下将他的手臂反折,拉着绳子吊在了苏府的牌匾下。苏秋高紧闭双眼:“……我要死了,谢慈你要杀我干脆点。”仆从在苏府里抢了桌椅,抬出来摆在门外,请谢慈安坐,还上了壶热茶。谢慈手背碰了一下杯沿,嫌烫手,推开些许,说:“听说苏三公子喜欢看人‘斗蛐蛐’,是我见识短了,从不知道还有这等刺激的玩法,劳烦三公子稍等片刻,等我给你找个伴,今日借贵府宝地一用,请三公子斗一回,让我开开眼。”苏慎浓得到消息,披了件外衫便跑了出来,到了门口一瞧此情景,再对上谢慈的目光,扶在门上,闭眼松下了一口气。苏秋高吊在绳子上,忍着疼,费力的转头:“看更多精品温文来企鹅裙五耳四酒铃巴伊九而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谢慈低头喝茶的表情刺了苏慎浓的眼。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秋高,二话没说,竟真的转头便走。苏夫人哭着扑出来,还被苏慎浓半道给劫了回去。苏秋高心里再多的腹诽也被胸膛里的疼痛磨平了,不得不想尽方法调整呼吸,缓解痛楚。谢慈望着那女孩孱弱瘦削的背影绕过影壁,道:“你家妹妹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苏秋高:“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谢慈:“我没那个兴趣……你这张嘴巴是欠的很,喜欢多嘴是不是?卸了他一口牙。”已经吊高的苏秋高被人拽了下来,谢府仆从捏起苏秋高的下颌,戴上了铁质的手套,看样子,是打算一拳完事。一直躲在影壁后的苏慎浓不得已,再次冲了出来——“谢大人!”谢慈歪头看着她:“怎么,你又舍得出来了?”苏慎浓:“谢大人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的,您尽管开口,请放过吾兄吧。”谢慈伸手朝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慎浓才注意到,茶案旁一早就准备了两张椅子。看来是故意留的座。苏慎浓挪过去。谢慈忽然换了一副轻言细语的面孔,道:“你刚才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