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低头自嘲地笑笑,声音很轻地问,若是他们知道你宁愿在楼梯口一个人吹冷风也不愿回家坐坐,他们该有多难过啊。
听到这里,周晏礼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的嘴抿成一条向下弯曲的线,看上去固执而痛苦。
他挣扎许久,终是败给了陆弛的眼泪,缓慢地开口说:“今天是除夕,我想离你们近一点。”
他本不想打扰陆弛的,也不该再打扰陆弛。
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总算戒断了陆弛的爱。他们终于分了手,而陆弛也总算得到了自由。
这一切都很好,就算他自己落了个孤苦伶仃,那也是他一心所求。
他本不该有什么怨言,更不该心有不甘。
周晏礼自认为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平素一向严于律己。可在除夕这么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他却忍不住放肆一些。
他想要离陆弛更近一点,离他的父母更近一些。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上海的家里,隔着小半个中国远远想念着他们,也不想站在琴岛的街头吹着腥咸的海风回忆往昔,更不愿坐在豪华而冰冷的酒店里痴想连篇。
他买了高铁票,回到琴岛后脚步更加不受控制。或者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刻意放纵了自己。
夜色渐深,寒风凛冽,不知不觉间,周晏礼竟来到了陆弛家楼下。
他没有上楼,更没有敲响陆弛家的大门,他只是站在楼梯口,吹着冷风,想念着他的爱人与家人。
在这里,周晏礼的心变得很沉静,不再有丝毫的躁动与不安,身体中时常作祟的猛兽此时也偃旗息鼓,安静地趴在他的血管中休憩。
他想,这样的除夕也不算太差,哪怕只是站在楼梯口,哪怕要吹一整晚的冷风。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虽隔着堵墙,但他仍能听到一楼邻居家中电视机传来的倒数声。
他闭上眼睛,伴着春晚主持人洪亮而激昂的声音在心间祈祷,希望陆弛健康快乐,一生顺遂,最好莫要再爱他了。
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听到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下意识地朝楼梯外看去,看到一朵朵烟花拖拽着、摇曳着摧残的光芒不断朝天空升腾,最后一齐绽放。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是陆弛打来的电话。
周晏礼没做犹豫,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陆弛好像心情不错,声音中带着十足的笑意,他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周晏礼看着眼前的陆弛,喃喃重复着,我只是想离你们更近一点。
这一瞬间,陆弛心中不无动容。
周晏礼已与父母断绝关系十年,他在琴岛早没了家,他是因为思念着自己,因为将自己的父母视为亲人,才千里迢迢从上海回到了琴岛。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面都不曾露,只是站在自家楼下,咀嚼着除夕夜的孤独。
这般的感情,怎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可转念之间,一种庞大而不可抵挡的失落感就将陆弛笼罩。他看着周晏礼,心间陡然泄了气,将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晏礼,你跟我分手、亲手推开我,现在又说只想离我更近一点。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陆弛茫然地说。
他眼睛中尽是迷茫,低声说:“或许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性格也好、家庭也好,通通都天差地别,所以哪怕我们在一起了整整十五年,哪怕我们相识的日子占了彼此人生的大半,我却还是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正说着,陆弛苦笑了一下,妄图掩盖内心的惨淡。“我看不透,你也从来不肯跟我讲。我们明明朝夕相处,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的想法。”
陆弛眼眶湿润,目光中氤氲着一团水汽。“晏礼,还有什么是比相爱不相知更可悲的事情么?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你,我知道你爱听什么歌,喜欢什么画,我记得你所有的习惯,我对你喜欢的、不喜欢的东西如数家珍,我参与了你大半的人生……”
他顿了顿,捂住自己胸口才勉强继续说下去。“可分手以后,我总忍不住反复推敲,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你,或者说,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了解你。”
陆弛目光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恰好将他失落而悲哀的眼神藏匿。“就像我永远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可以这么狠,当初骨肉亲情说断就断,而现在,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你也说分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