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明明是夏夜,耳边的风却带上了萧索的气息,他没有办法回答锄云的话,嘴唇微微开合,没发出声音,眼前一晃,唇上突然印上了一丝温热。锄云吻得很生涩,双眼紧闭,睫毛抖得像蝴蝶振翅,唇瓣相贴,只是厮磨,程鹤就这么睁眼看着他,两手在底下揽着他的腰,免得等会儿锄云反应过来害羞得马上逃脱。岸边人群在欢呼,两侧的游船上送来戏谑的起哄声,程鹤还没来得及用眼神阻止,怀里的人果然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撤开嘴唇,头埋在他胸口装死。程鹤道:“师兄永远不会忘记你。”好久,锄云才闷闷应了声:“嗯。”他们转身进船舱,所有热闹与声响都被厚厚的毛毡帘挡在外面,像进入另一个世界,锄云站在明亮的琉璃灯下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就好像又活了过来,神采奕奕道:“师兄,要不要喝点儿酒?我还从来没有……”身后的人影突然靠近,用胸膛抵住他,锄云只来得及回了个头,脸都没看清,就被抱住推着挤到了舱壁上,急切而湿漉漉地吻住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隐隐地雷声作响,分明刚才还是火树银花的夜景,可是瞬息之间人群便散了个干净。锄云呼吸断续,头艰难地一偏,接住了一片滚烫的温度。他们滚到后面的罗汉床榻上,程鹤一把扯下了帐子,抱紧他,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琉璃灯被风吹灭,船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外面风雨交加,他们脱掉了彼此的衣服,程鹤看着他说锄云你真美,其实锄云想对他说一样的话,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他也知道这就是尽头了。岁月在此时好像凝固了,他们仿佛漂流在海上,锄云是心甘情愿的,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身体在疼痛中自由地飞翔,越来越多的水把他包围住,后来他感觉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始终紧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他跌进云层里,海水又淹没了过来。真的很像眼泪。可能是因为就连这片命运之海也知道,他和大师兄再也不会重逢。一切都消逝之后,锄云瘫在床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程鹤吻着他:“累了就睡罢。”锄云问:“什么时候天亮啊?”程鹤透过舷窗往外看了一眼,还是一片漆黑,转过脸来道:“太阳升起来,我会叫你的。”锄云点点头,眼皮一颤一颤的,闭上又张开,程鹤便把他捞进怀中:“我不走。师兄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这下锄云放心了,乖乖闭上了眼睛,黑暗与海水的声音一起波荡过来,感觉自己如同晶莹的鹅卵石一样,渐渐沉入了时间的海底。程鹤一直在旁边看着,锄云的呼吸细细吹拂着他垂在胸口的发丝,他们贴得这样近,终于融为一体。然后,那个劫后余生的黎明到来了。来得缓慢,艰难,几乎能听见它推开两扇沉重生锈的大门的声音。晨光映进船舱,锄云缓缓睁开眼睛,马上又被耀眼的朝阳照得“啊!”一声,滚到床榻里面,用被子蒙住头。缓了接近一分钟,他才慢吞吞钻出来,掀开浮肿的眼皮往旁边看了一眼,见程鹤坐在桌边,正神色淡然地喝着茶。“……师兄!你……”一开口,嗓子竟哑得跟破锣一样。他才终于感觉到不对,摸摸自己的脸,眼皮滚烫,沉重不堪,身上更是一丝|不挂,没有什么粘腻感反而十分干爽,只是动一动后腰就一阵难以启齿的痛。“……”他睁大了眼睛,再看程鹤,对方面色淡漠不曾移动一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掀开被子,白皙身体上透出一种拼尽全力的红。“师兄,你们……”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怎么说都是苍白无力,嗓子又干,只能勉强支撑,从床上爬起来,程鹤这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投过来平静的目光。“你醒了。”“嗯。”锄云套上衣服下床慢慢走到桌边,上面早已摆满了各种早点,屈膝想要坐下,不知怎么桌椅突然摇晃,他被带得趔趄两步,被程鹤伸手扶住,跌进圈椅里才愣愣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程鹤道:“画舫中。”“……画舫?”锄云从没坐过船,一听眼睛又亮了,雀跃起来,不顾身体酸痛,站起来就往外面走,程鹤连忙跟上。打开舱门,凉爽的湖风吹来,视野陡然开阔:朝霞映水,湖天一色。船尾破开层层碧浪,离岸不远,尚能看到那些烟火人家。正呆看,几只白鹭突然从水边的青石上拍翅而起,轻灵掠过清澈湖面,锄云惊呼一声,快乐道:“白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