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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这一笔五万元爱国捐的公事一下来，那些有钱有势的老财们纷纷出动，上下活动，打通关节，要求包收爱国捐。可是谁也莫想一口独吞，连黄天榜大老爷也不敢使出他的&ldo;天棒&rdo;，独包了，这是要利益均沾的事，不然你休想以后办事搁得平。你要求包这一个乡，他要求包那一个区，而且是先付包银，倒是可以的。这条件真够优厚的了，可是张牧之偏偏不干，他要研究一个新章程、新办法。

他找陈师爷问了一下。陈师爷解释说，如今的国民政府就是捐多税多，所以大家叫&ldo;刮民政府万税&rdo;。一道捐税下来，就像在穷苦老百姓的脖子上又勒一道绳子。城里乡下，都要搞得鸡飞狗跳，逼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多少人家鬻妻卖子，多少人寻死上吊呀。可是那些包税的老财们却借机会发大财，呵呵笑，所以乡下人形容说：&ldo;地主老财笑哈哈，穷苦百姓泪如麻。&rdo;

盗官记（14）

张牧之和他的几个兄弟伙一听是这么个整法，就冒火了。张牧之叫道：&ldo;算了，老子不给他收了。&rdo;

陈师爷说：&ldo;那咋行？你这个县太爷不想当了？&rdo;

王万生说：&ldo;为了当这个臭官，要我们去坑害穷人？&rdo;

陈师爷笑了一笑说：&ldo;刀把子在你手里，你要向哪个开刀，还不是看你的。&rdo;

张牧之问：&ldo;你说咋个整法才好？&rdo;

陈师爷说：&ldo;我们不想在这里头取利，不包给老财们，让他们拿去坑人。但是我们自己如果要去四乡找有钱人收这笔捐，你就搞一百个人去收它半年，未必收得齐。&rdo;

王万生问：&ldo;那怎么办？&rdo;

陈师爷的点子就是多，他那眼睛眨巴眨巴几下子，脑子一转就出来了：&ldo;这么办，随田粮附加。有田有粮的都是富实人家。&rdo;

&ldo;好，好！&rdo;张牧之他们几个都笑起来，&ldo;五万元都弄到他们头上去，专门整治他们。&rdo;

&ldo;不过，&rdo;陈师爷说，&ldo;这一下要碰到一些本县的硬牌子，本来是他们赚钱的买卖，倒弄得来要他们蚀财，他们要叫喊，要抗捐不交。&rdo;

&ldo;我们顶住跟他们干，最多砸了县太爷这把交椅。&rdo;张牧之说。

深谋远虑的陈师爷说：&ldo;你一拿王法整他们，他们会暗地去上边告状。所以要去上边找个说得起话的靠山才好。&rdo;

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由张牧之和陈师爷赶到省里去一下，公开说的是去要求减少爱国捐数目，其实是去用钱打通门路，拜省上一个最有势力的刘总舵把子的山门。多亏陈师爷的门道多，几下就打通了。这位总舵爷，也乐得收这种县太爷当门生，随时三千五千地得点孝顺钱，也要得。他们还把这笔捐要采取随田粮附加征收的好办法，向省田粮总局打了一个招呼，对方哼呀哈的，没有说什么。

他们回来以后，张牧之本来想召集本县有田有粮的大粮户开会，特别是把黄大老爷请来，宣布上级的指示。陈师爷却劝张牧之先通过&ldo;民意&rdo;了再办。

&ldo;什么民意？&rdo;张牧之问。

&ldo;就是县参议会，这是民意机关。他们要不通过，你搞起来费力些。&rdo;陈师爷说。

&ldo;民意机关&rdo;，这个词我们大概都熟悉，听说不知道是哪一年，当权的国民党忽然想起了他们的国父孙中山先生的《建国大纲》，要提前结束训政时期，不想再把老百姓老这么训来训去了，宣布要&ldo;还政于民&rdo;了。于是，从上到下都要建立&ldo;民意机关&rdo;，这个民意机关就是各级的参议会。这个参议会的参议员要层层选举，说是要把那些代表人民意志的人选举出来。哪个地主豪绅不想去代表一下民意呢？这可是名利双收的事。于是政治的好戏上演了。选举的时候，可热闹了。有公然贿赂的，有公开造假票的，有用油大来换票的，有用枪炮来抢票的，争得一塌糊涂，抢得一塌糊涂，还打得一塌糊涂，到底成立了县的民意机关‐‐参议会，而且一致选举黄大老爷当了县参议会的议长。参议员们是些什么人可想而知了。这的确是一个代表地主老财们的有权威的机关，什么事你要通过它一下，就容易行得通。所以陈师爷劝张牧之要通过一下&ldo;民意&rdo;。

张牧之问：&ldo;他们要不通过，怎么办？&rdo;

陈师爷笑一笑说：&ldo;这也不要紧，国民政府有规定，参议会只是咨询机关，没有权力捆住政府的手脚的。参议会不通过，政府一样干。国民党那个中央政府，历来就是这么干的。&rdo;

盗官记（15）

哦，原来还有这一条，国民党&ldo;民意&rdo;的把戏原来不过如此。谢天谢地，有这一条就好办。在这一点上，张牧之硬是拥护国民政府对于民意机关的权力限制。

于是，张牧之请黄大老爷召开县参议会。他亲自到会宣布上级的征收爱国捐五万元的通知。并且发表堂皇的演说，说这是为了江西打共产党，战事所需，一分钱也不准少，随田粮附加，限期交清，否则以贻误军机论罪。

&ldo;好硬气！&rdo;大家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ldo;看来这回事情要烫手。他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你就莫奈何。&rdo;

&ldo;这个后生恐怕有后台吧，不然怎么这么硬。&rdo;有的人又担心说。

&ldo;说得好听罢了。只要他把钱一装腰包，就会&lso;水&rso;了。&rdo;有的人根本不相信有见钱不抓的县太爷。

&ldo;那金子就是火，只要一揣到身上，再硬的心都会软化。&rdo;另外一个人支持这种看法。

不管在参议会上怎么偷偷摸摸地议论来议论去，怎么公开地讨论来讨论去，国民政府反正要收这五万块钱。结果好说歹说，还是叫做无异议通过，就是用不着举手表决。

一般老百姓听说这一回的爱国捐是随田粮附加，不包出来了，都举手叫：&ldo;阿弥陀佛！&rdo;民国以来，算第一回看到过一个清官。不过大家还要看一看。光说大话、不干好事的县太爷，他们过去也见得多。

但是，张牧之硬是怎么说，怎么干。这一下不是把乡下的穷苦老百姓整得鸡飞狗跳，而是把有田有粮的财主们整得心痛了。有抗捐不交的，他就去捉来关起，限期交清。张牧之带来的一个跟班，名叫张德行，因为他的鬼点子多，外号叫他&ldo;张得行&rdo;。张牧之叫他负责监押这些老财，他算是出了大力。他把那些财主押起来，好话他不听，送钱他不要，隔一阵在他们身上出气，狠狠地敲他们一阵。&ldo;哼！你们也有今天！整！好好给我启发启发！&rdo;&ldo;哎呀，哎呀，我服了。&rdo;那些财主招架不住了，只好认输，乖乖地交钱了。张德行这一回真是&ldo;得行&rdo;了。他说：&ldo;老子这一辈子没有这么痛快过。&rdo;

但是果然还是碰到硬牌子。本县第一块硬招牌黄大老爷的一个管家硬是顶住不交。是不是黄大老爷故意这么布置，来试一试张牧之的&ldo;硬度&rdo;的，谁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等着看硬斗硬的好戏。张牧之一听说是黄大老爷家的，毫不客气：&ldo;哼，老子正在找你的fèngfèng钉钉子呢，好，给我抓起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