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看来,就&ldo;帅哥&rdo;风度面盲,克林顿是一位仅次于肯尼迪的总统。他所犯的&ldo;错误&rdo;,是一位&ldo;帅哥&rdo;式的总统需极难能可贵的自律定力才可避免的。他显然做的并不那么难能可贵。
全世界的新闻媒介及大文化&ldo;工业&rdo;,其实都明显地呈现着某种俗恶的倾向。这倾向又俗恶又现代。在它饲喂之下的当代人,似乎对许多事都已丧失了思考,一味地只要新闻,新闻,新闻!如同患了饥饿症的孩子张着大嘴不停地叫&ldo;还吃!还吃!&rdo;并且,越来越偏食于刺激性食物。
美国特色的政治,一向和美国的历届总统们玩&ldo;憋死中&rdo;。美国总统们的最佳成绩,只不过是和模。稍有差失,则身败名裂。他们永远都休想操纵美国特色的政治。他们永远是那一特色的政治操纵的对象。即使他们的杰出和伟大,也无不是在这一前提下发挥的。
正是基于这一良好愿望,在总统先生陷于空前性丑闻那些难堪的、狼狈的、屈辱的、羞耻的日子里,中国新闻界低调报道。正是基于这一良好愿望,在总统先生在全世界面前灰溜溜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的日子里,我们的江泽民总书记邀请总统先生访问中国。
我想,总统先生对于自己在那些日子里,在美国和中国的不同感受,一定记忆犹新吧?但是今天,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导弹,悍然轰炸我驻南使馆,造成我使馆新闻工作者的死伤‐‐这除了令我们中国人、令世界其他各国和联合国安理会震惊外,是否也同时意味着更多的什么呢?
我们中国人感到,克林顿总统先生在性丑闻中夹起的尾巴,今天似乎竖得太高了。但是总统先生座谈有一些起码的自知之明,您的任期已经不久了。您个人的政治表现的尾巴在全世界竖得再高,能变成美利坚合众国永远飘扬的国旗吗?
我想告诉克林顿总统先生‐‐我非常遗憾的是在您陷人性丑闻的日子里,我曾写了不少文章表达对您及您夫人您女儿相当同情的文章。愿上密保佑,藏身上沾染的血腥之气,不会沾染到您的妻子及您的女儿身上。当您觉得她们活着对您是莫大的个人幸福的时候,也替那些在您参与导演的空前战祸中失去了妻子、丈夫、父母和儿女的人们想一想……
我祟尚理念,恰因我属性情中人。性情中人,一般是较难本能地内政自己对人对事的态度、立场、观点、好恶而又不理声色的。理念的定力是我身上所缺少的。这缺少每使我的言行不禁地冲动起来。一旦冲动,几乎无所顾虑,无所讳畏。四十岁以前的我,尤其如此。
依我想来,倘一个人,从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并无时代空白地活过来,思想却一直善于与各个阶段的&ldo;主流&rdo;政治思想一拍即合,被肯定为&ldo;成熟&rdo;,分析他那思想&ldo;成熟&rdo;的过程,我们是不是会不难发现那&ldo;成熟&rdo;的丑陋呢?我敢说,在全世界,自从&ldo;人性&rdo;二字被从人类的生活中归纳出来至今,从顽童到智奥,除了在当代中国人之间,在其它任何国家都没有仿佛那么严肃认真地、煞有介事地讨论过,更没有辩论过。
讨论和辩论发生在当代中国,是非常耐中国人寻味的。而这正是我们中国人抱怨人世变冷了的原因。
日本人曾被视为&ldo;理念的动物&rdo;。
依我想来,我们相当多的中国人,在这一点上正变得极像日本人。现实得每每令同胞们相互之间备感周身发寒。
十五六年间,产生了不少冷冰冰的&ldo;中国特色&rdo;的理念思维之标本。
比如将&ldo;优胜劣汰&rdo;这一商业术语和竞赛原则推行到社会学科的思想领域中去。一件产品既劣,销毁便是。但视一个人为&ldo;劣&rdo;的标准由谁来定、由何而定呢?一个生存竞争能力相对较弱的人,则就该被视为一个&ldo;劣&rdo;的人吗?这种标准老板们定出来,他人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要变为国家意识是否可怕呢?接着的问题是,在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国家里,究竟能采取多么商明的方式&ldo;汰&rdo;掉为数不少的&ldo;劣&rdo;的同胞呢?&ldo;汰&rdo;到国界以外去?&ldo;汰&rdo;到地球以外去?幸而我们的国家并没有听取某些人士的谏言,我们的大多数同胞也没有接受此类教诲。所以我们才有国家行为的&ldo;再就业工程&rdo;、&ldo;扶贫工程&rdo;,才有民间行为的&ldo;希望工程&rdo;……
一头象落入陷阱,许多象必围绕四周,不是看,而是各个竭尽全力,企图用鼻将同类拉出,直至牙断鼻伤而恋恋不忍散去。此兽性之本能。
人性高于它,恰在于人将本能的行为靠文明的营养上升为意识的主动。
倘某一理念是与此意识相反的,那么实际上也是与人性相背的,不但冷冰冰,而且丑陋的理念。
人性永远拒绝这一种理念的&ldo;合理&rdo;性。
我的同代人以及我的上代人上上一代人,大约都不得不承认‐‐自从一九四九年以后,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国家,人性及人道主义教育是那么的薄弱,根本不曾形成为什么&ldo;环节&rdo;。一切文艺及文化载体中,稍涉对人性及人道主义的反映,便会被扣上种种政治性质的罪名,遭到口诛笔伐。而作者也往往从此厄运降临。纵观建国后十七年间文艺和文学的全貌,几乎没能向中国读者和我们的青少年,提供什么人性及人道主义的优良营养。与此相反,阶级斗争的哲学,上升为惟一正确的社会原则。乃至于连《雷锋日记》中,也有一句令今人谈来不寒面栗的话‐‐&ldo;财阶级敌人,要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rdo;‐‐这也是一种冰冷的理论。这一理念,一旦在育少年的头脑中被当成&ldo;真理&rdo;,当成至商的原则接受,在&ldo;文革&rdo;中冷酷地予以实践,便是符合规律的了……
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在两次关于人救人值得不值得的讨论之间,生命受各种各样危害最多的,乃是中国的许多老人、妇女、儿童和青少年!预见死不救的,又大抵是男人!而抱臂旁观的,也大抵是男人!而明明有能力教,却要等钱遇到了手里才肯一救的,还是男人!
成了作家,我在自己智力所及的前提之下,多少领路到了一些自由想象的快乐。
但我对于自由思想的极力的渴望,尤其是对公开表达我的思想的权力的渴望,也是何等之强烈啊!
想象的自由和思想的自由是不一样的。
在古今中外的战场上,战马舍生救战士的事多多。战士落难,往往还要杀了战马,饮它的血,食它的肉。
人善于分析人的心理,但目前还没有一篇文字,记录过战马将要被无奈的战士所杀前的心理。
连布封也没写到过。
倘我为战马,倘我也落此下场,倘我后来又有幸轮回为人,我一定将这一点当成我的文学使命写出来……
我相信战马那时是无怨无悔的。虽然,我同时相信,战马也会像人一样感到命运的无限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