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蝉居院这样的名字,听着有些清高自怜的意味,一股子书生酸腐气,自己印象里的那个正牌蒋世友为人狠虐无情,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情思?
蒋世友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总觉得就下一秒快要摸到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件事的答案了,可是念头一闪即逝,头绪全无。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屋里,书也不看,直接倒在床上,晚饭也没起来吃,周韵到他床边来过,但他闭了眼睛装睡,她沉默了一会,转身走了。
他知道周韵又会像上次那样,点着蜡烛准备好饭菜在外间等着他愿意醒来的时候,但是他心里却不肯再那样被敷衍了,一个人的包容和忍耐是有限度的,或许,如今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虽然下定决心不心软,但心里总是放不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窗户外渐渐发白,已经是拂晓了,过了一会,他隐隐听到外间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他心里猛地沉了下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慢慢挪下床,走过去打开房门。
屏风外空无一人,小桌上盖着浅青色的纱罩子,里头依稀是几盘菜,空气中除了食物的香味还隐约弥散开蜡烛熄灭的焦气和蜡油燃烧的涩味。周韵大约是等了一个通宵,刚刚才离去。
蒋世友看着这些,心里好似几团乱麻裹在一起,层层叠叠,烦乱不堪。他顿时觉得憋闷得慌,推门往外去了。
秋末冬初的时节,风已经隐隐有了些寒冷的味道,雾气笼罩在大地,眼睛所见的不过是前后二十来米的事物。蒋世友脚步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荷塘边,雾气淡了些,池塘里荷叶荷花早已枯黄零落,薄暮里一片萧瑟之景,岸边的一些花树也落叶纷纷,只桂树仍是一派绿意,石桌椅边几株茁壮的木芙蓉,枝条伸展,恰开了满树的花,娇艳可人。
蒋世友慢慢走过去坐下,眼睛直勾勾看着池塘边缘处一片枯黄萎缩的荷叶出神。正这时,忽听到不远处有人悠然叹道:&ldo;这样的时辰,年轻人不好好在家里睡大觉,却跑到烂池塘边上来吹凉风,喜好真是与众不同呀。&rdo;
蒋世友略惊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他淡然笑道:&ldo;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诉,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rdo;
这是黄帝内经&iddot;素问里的一段话,说的是冬天养生之道,此时应该早睡晚起,待天亮后才起床,安静自若,藏神于内,保养阳气。
来人咦了一声,颇为吃惊:&ldo;才一个月没见,你小子连黄帝内经都倒背如流?真是士别三日,虎皮也能做大旗了。&rdo;
蒋世友摇头道:&ldo;昨天才看到的,觉得很有道理就背下来了。&rdo;
吴大夫已经走过来坐到对面,他上下打量了蒋世友一番,哈哈笑道:&ldo;气色还挺好的么,怎么,突然想通了,想要学医?拜我为师?&rdo;
蒋世友但笑不语,这个话题的苦他已经吃过,这位号称神医的老者喜怒无常,他本人现在又心情欠佳,实在不想再惹他。
蒋世友想要岔开话题,便婉转道:&ldo;吴大夫是世间神医,拜师的人自然是很多的。&rdo;
吴大夫抚了抚又长长了些的白须,嘿嘿笑道:&ldo;什么神医,只不过是别人乱套的虚名而已,我自个儿的医术都是东一榔头西一耙子到处偷师拜师学的和自己琢磨来的,哪个门派都不是,只算是个游方散医罢了,野鹤闲云惯了受不得拘束。那些想要扬名立万的人不稀罕我这样的野路子,我也不稀罕他们一身铜臭味。&rdo;
蒋世友只觉得好笑:&ldo;既然这样,怎么偏偏挑中了我呢?我家钱财不少,铜臭味也不少。&rdo;
吴大夫瞥了他一眼,手指从须根慢慢抚到须尾,忽然,露齿一笑道:&ldo;我乐意。&rdo;
蒋世友一头黑线。
突然
大约是压抑得久了,一旦爆发出来也就不考虑什么后果,两人冷战的低气压笼盖了整个蒋家东府,众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得其中一个发了怒,自己白白做了替罪羊。
苏进家的有心做个和事老,在背后着实劝了周韵几次,周韵只摇头不语,却让苏进家的摸不着头脑,她倒想回头来劝蒋世友,只是一则她和蒋世友只有十多年前的情分,又分离得久了,如今纵有心相劝,却也不甚好开口,只是蒋世友的辱母刘妈妈前阵子出去养老了,西府的长辈又自顾不暇,无人敢拿这边的事去劳烦他们,这样一来,除非这两个自己和好,否则真是连个劝和的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