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姜静云手中茶盘微微抖动了一下,皇上声音中的怒气已十分明显。
“儿臣身为太子,自然要心忧大晋王朝,天下万民。若是纳南勒托日后真的掀起硝烟战火,威胁到大晋安危,那即使儿臣得到皇位,也坐不安稳不是吗?”
“那也要先看看到时候坐在皇位是不是你!难道你真的认为只有你一人能够继承大统吗?”
大殿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姜静云在心里大摇其头。这个楚阳,即使面对君王父亲也是这般执拗锋利,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但真的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争论吗,尤其是当下龙颜大怒之时。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殿内安静的几乎能听到身侧之人的呼吸声,这种沉默好似沉重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即使是旁观者的姜静云和茑萝也不例外,更别说处在风暴中心的楚阳了,可他并不打算退让。想起曾经亲眼看到的一幕幕惨剧,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脊背。
看到儿子倔强的模样,晋皇知道想说服他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不禁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个话题说道:“阳儿,你今年已经十八了,太子妃之位还打算空置到什么时候?”
楚阳脸色一滞,随即低声说道:“儿臣没有那个心思,如今国事繁忙,边境不安,儿臣理应为父皇分忧,那个……过些时候再说吧。”
晋皇更觉头痛,追问道:“即使太子妃你一时看不中合适的人选,那侍妾一个也无又是怎么回事?身为我大晋储君,你难道不明白子嗣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吗?”
楚阳声音听起来很是无辜,“父皇。若是侍妾有了子嗣,那岂不是庶长子?如此乱了次序,岂不是为皇朝埋下隐患?儿臣正是为此,才没有乱来。”
姜静云听得勾起了嘴角,这一番近似诡辩的话语,竟一时堵住了晋皇的嘴,看不出他居然如此耍着小聪明想蒙混过关。
晋皇一口气憋在胸口。狠狠瞪了楚阳一眼。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叫做乱来?你三弟去年就娶了王妃,那悉飞虹本就是打算给你做太子妃的,你硬是不要。倒是被萧儿得了芳心成了煜王妃,就算是最不成气的清儿,他以为朕不知道?一屁股的风流债,侍妾成群。没人比他更乱来!可都比你强些!”
晋皇越说越来劲,姜静云正为这一连串爆料而兴奋不已。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哪知道下一刻这火便烧到了自己。
“前些日子你上折子,朕还很是欣慰,以为你终于开了窍。知道要女人了,哪里知道竟是如此荒唐,姜太傅的孙女那么多。你偏偏要一个庶女,那也便罢了。居然还自己跑到人家府里抢了回来,你自己什么身份忘记了吗?”
姜静云听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暗道一声倒霉,没想到连晋皇都知道这点事儿了,若是他知道自己尊贵无比的儿子给自己解毒的过程,不知道是不是会立刻将她拖出了砍了呢?
楚阳静了片刻,突然抬头说道:“父皇,你若是非逼着儿臣娶太子妃,那不如就这个了,反正人已经在儿臣宫里了,办起来也方便。”
姜静云呼吸一滞,心中暗暗叫苦,这楚阳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怎么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晋皇咆哮的声音响起,“胡闹,一个庶女,怎么能当太子妃?即便你看不上的奚飞虹那也是当朝丞相的嫡女!你……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朕啊!好了,这事你不必操心了,待朕下月寿辰之后,立刻着你母后在朝中替你挑选太子妃,这么多出身高贵的世家嫡女,朕就不信你一个都看不中!你退下吧!”
“父皇……”
“退下!”
殿内又安静了片刻,随着一声“儿臣告退”,终于响起脚步声来,想来是楚阳退了出去。茑萝又等了片刻,便接了茶盘送到御前。
姜静云只觉得心虚,不敢上前,老实地站在屏风处装隐形人。晋皇接过茑萝递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说道:“这个儿子是要把朕活活气死!茑萝,给朕换菊花茶来,朕要消消火!”
只听茑萝轻声应了,很快便退了出来,吩咐静云去茶室再去一盏菊花茶来。姜静云领了差事,逃一般地退出了内殿,几步来到殿侧,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便被人一拉,猛然落进一个高大的身影的怀抱当中。
姜静云心里一惊,抬眼一看竟然是方才离去的楚阳,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下看去,还好这是一处偏僻角落,并无人注意,这才嗔道:“吓死我了!”
楚阳脸色很不好看,眼中冷意森然,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一句话也不说便揽着静云闪到一棵两人合臂也将将抱住的梧桐树后,随即紧紧将她抱紧怀中,力道之大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静云娇小的身子立时紧紧贴向他的胸膛,几乎要被他揉进身体。
姜静云心中一怔,身子一僵,满脑子都是方才楚阳的眼神,惨痛绝望,冷若冰霜,竟像是遭受了什么不堪沉痛的打击一般。方才他与晋皇虽然不欢而散,可似乎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啊?不明所以的静云只是伸手抚上楚阳的脊背,轻柔地在他的背上抚摸轻拍着。
楚阳感觉的静云的动作,身子猛然一颤,突然松手放开她,掩饰般地微笑道:“本想着找你还要费些时候,不料竟然这么巧。”
姜静云瞧着他上扬的唇线还有几分僵硬,也不点破,只是轻声道:“我如今在内殿里侍茶,下次你便不用四处寻我了。”
楚阳闻言眼中光芒一闪,问道:“那你方才都听到了?”
姜静云心中尴尬,却也不能否认,只得点头道:“嗯,其实皇上也是为你着想,此刻白蒙的确不是最危急的事情。”
楚阳眸光一沉,脸色神色化为一抹冷笑,“是啊,你们都活在如今这大晋盛世之中,白蒙不过是边境蛮夷,自然不觉得危急严重。”
姜静云不防他突然变脸,竟是将白蒙战事看的如此之重,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不禁轻皱眉头问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城外军营,可是得到了什么要紧的战报?”
楚阳一怔,似乎什么没料到静云居然没有继续劝说他与晋皇的冲突,转而关注起白蒙战事了,不禁神色缓和了一些,点头道:“白蒙王纳南勒托正在整编五十万大军,在大蒙进行军事实战练习,他自己则频频会见其余六部首领,似乎在谋划大事。”
“听说白蒙近来一直滋扰边境,抢夺粮食物资,甚至几次打进聚庸关内,可是在囤积粮草?”
楚阳眉梢一挑,这消息在军中并不保密,毕竟白蒙年年来打秋风,只是今年提早了一些,可么想到眼前这女子竟是有此犀利眼光,觉察到不妥,竟是比自己帐中几个军师还要有远见些。
“我也是这么认为,可其他人却觉得我过于忧心,如今白蒙正是收获季节,物资充足,水草肥美,即便囤积物资,也无需来犯我大晋边境,这点物资根本比不上他们自己的收获,这不过是他们一贯的卑劣恶习罢了。”楚阳在军中,在御前都得不到理解和支持,此时竟是敞开心扉,与静云讨论起军事来了。
“正是如此才奇怪,若白蒙抢夺回去的粮草不是为了供给军队,而是为了大军开拔后,后方百姓日常所需呢?”静云神色郑重,语气却十分淡然,就那么说出心中一个怀疑已久的想法。
楚阳神色一震,随即明白了静云的意思,“若是日后纳南勒托率大军前来开战,凡是与我大晋边境相交之处一定会囤有重兵,防范森严,势必不能像往年一样轻松从边境掠夺物资,而他又带走了今年白蒙大部分物资充做大军粮草,一旦入冬,后方民众势必艰难,便会动摇前方军心。”
姜静云接着说道:“大军之中谁无妻儿父母,若是她们饥寒交迫难以生存,那纳南勒托即便是再有威势,也无法稳定军心。只是,考虑的这样长远周密,想必白蒙王此次所图非小啊,完全是做好了长线进攻征战的打算。”
楚阳从最初听到静云猜测的激荡中平复下来,冷静中带着一丝嘲讽:“我一向知道纳南勒托有此野心,只可笑无论军中或是朝堂,那些将军大臣们竟然都不肯相信,无一不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忧虑过甚,待到那一日,白蒙铁骑直冲而入,在大晋的国土上烧杀抢掠,占我城池,辱我百姓之时,他们才会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吧?”
姜静云一扬眉,虽然这一番分析合情入理,但楚阳怎么就能断定白蒙一定能攻破边防,杀入大晋腹地?若是真能让贵为大晋的将军大臣们看到,那情势势必已经严重到国家危矣,甚至要攻破京城才是,为何楚阳竟会如此悲观?毕竟大晋建朝百年以来,白蒙从未造成如此威胁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