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卷,红霞醉,黄沙翻涌浪滔天!仙人扶摇登长空,三千里一望无涯;
孤烟直,落日圆,北雁南飞何时归?谪落红尘凡人泪,一世相思言难尽。
西流关向北千里,有一片茫茫无涯的沙漠,沙漠里常年狂风肆虐,卷起黄沙滚滚,遮天蔽日,草木不存,鸟兽难度,沙漠外围方圆百里荒芜无人烟,北莽人称之为鬼海,阔如海,畏如鬼神,是为鬼海。
不过,鬼海周边的一些游牧部落却更愿意称它为谪仙滩,谪仙之名,自然是因为这里曾经谪落过仙人。相传当年有仙人从鬼海上空御剑横度,恰逢狂风千里如刀,黄沙万丈如山,刀刀阻了仙人路,山山摧了仙人志,被谪落凡尘。这就是谪仙滩的来历。
先不说这谪落的究竟是人还是仙,单就这谪仙之名,听起来飘渺雅致,仙意盎然,而鬼海听起来则就多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只有正史地理志中会称呼这片沙漠为鬼海,而活着的人,都愿意称其为谪仙滩。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无论是鬼海还是谪仙滩,都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名字叫的再响再好,都不能否认这片沙漠,是个危机四伏和不吉利的地方。
所以谪仙滩,从来都很少有人来,就连北莽最有经验的商旅驼队,沙贼盗匪,也都不愿意靠近这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遥远旷阔的沙海里,余晖从遥远的天际淌落,散漫自由地浸洒在黄沙中,轻净澄明,一望无际,似岁月沉淀的风华绝世,惹人沉醉。
“西流风雪重,谪仙艳阳天。”徐徐清风,卷携着儒雅而又醇厚的声音辗转不休,余晖下,一道身影缓缓行来。
“鬼海一年四季艳阳天,日当头,血可流,鬼海,谪仙,果然是个杀人的好地方。”余晖里,一人身着清爽干净的儒衫,抬首望着宽阔无垠的鬼海,轻声道。
“大先生熟读圣贤书,也是这世上的圣人贤人,圣贤者,尚德,崇仁也,有仁义爱人之心,哪来这么大的杀气啊!”
鬼海中,有声音忽然响起,阴恻仄然,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从山上下来,一路向北的大先生,站在鬼海前,整了整被风吹皱的衣袂,听着从鬼海中突然传出的声音,好似并不意外:“圣人戒之以仁,君子戒之以德,侠者戒之以义,小人戒之以杀。只要是鬼祟小人,无论圣贤还是普通人,一样可杀便杀之。”
“好一个鬼祟小人,好一个可杀便杀之,桀桀……”怪笑声声,随着烈烈风沙的袭蚀,变得破碎不堪,更显诡异:“可惜,我可不是人,而是鬼,一个只能生活在地狱中的孤魂野鬼,桀桀…桀桀…”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既然你是鬼,就不该惹这红尘是非。”大先生摇摇头,平静而严肃地说着。
“人道,鬼途?”桀桀的怪笑声再次响起,似讥若讽:“既然大先生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知道,这里既为鬼海,就不是人该来的地方,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像大先生这样的读书人,就不该来这儿。”
“我李正这一生,不信鬼神,不求苍生,只求行的端,走的正,问心无愧,路在前,自是鬼神不惧矣。”大先生坚定道,而后向前一步踏出,步步方正。
鬼海中,有了数息的沉默,良久方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先生是君子,君子不欺人于途,鬼海有主,大先生后来是客,主不愿客即不当入,大先生理应知礼而退!”
大先生摆摆手,不疾不徐道:“主不便,客即不应强求。可人生于世,坐着三尺地,伸直了胳膊和腿,也不过就是七八尺地,七八尺之外,就是大路;世间路,世人走,哪有什么主客之分?”
鬼海中的人怪笑一声,讥讽道:“七八尺?那些京城里的王爷世子,哪个不是广厦千顷,宅邸万座,骑马扬鞭,走上个把时辰也不见得能逛个遍吧,这又岂是普通百姓能进能走的地方?就算死了,他们也得有个占地百亩的奢华陵寝墓园,哪个又岂止七八尺,哪儿又有人人能走的世间路?”
“大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大先生摇摇头,神情平静道:“可惜,你不是京城里的王爷世子,也不是富甲天下的有钱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一亩三分地,无非一处容身之所,过了这个地界,就是人人能走的世间路,阳关道。”
“有些话可能不好听,但理就是这个理,还望兄台勿怪。”
大先生拱手行了一礼,认真而恭谨。
“说的好,我不是京城里的王爷世子,也不是富甲天下有钱人,只是一个落魄江湖的孤魂野鬼,权贵有权贵的活法,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说到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路长路短,路宽路窄,不过就是拳头大小的问题。大先生以为呢?”
大先生点点头,他当过官,也走过江湖,庙堂看权力,江湖看拳头,这所谓的世间人人可走的阳关道,说到底也不过是拳头争来的,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谁的拳头小,要么绕路,要么成为垫路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