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26日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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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原刊于《读书》杂志1987年第10期。
(2)较早的说法是印欧民族起源于帕米尔高原,也有一种说法认为印欧人迁徙的出发点在小亚细亚地区。本文从杜说。
失去了布尔迪厄的法国社会批判理论(1)
题记:当今法国社会学泰斗布尔迪厄教授于1月23日在巴黎圣安东尼医院逝世。噩耗传来,学界、政界各工会团体均为之震动。布尔迪厄是现今法国少有能同时在知识和社会实践两个领域都留下深刻足迹的学术大师。笔者谨以此文表达悼念之情。
法国当代有两种学界精英:一种是在法国国内极具名气,但在英美则少有影响,有如山寺桃花,不易为外人发现;另一种是影响在外,尤其是享誉英美,有如红杏出墙,而在法国国内则难以引起兴趣。萨特、福柯、布尔迪厄属于少数例外。布尔迪厄既在法国大名鼎鼎,他的学术影响也远达英美,近几年又在中国走红。在一些知识人的小圈子里,布尔迪厄的场域论已成为时髦话题。不过如果说布氏关于文化资本的论述、他对当代西方不妥协的批判在国内遇到不少知音的话,对他的社会批判理论生成的整体环境及其影响似乎还少有人注意。
布尔迪厄于1981年当选为法兰西学院社会学讲座教授,标志其在法国学术地位的确立。自此之后,布尔迪厄社会学著作被系统译成各国文字,至90年代初,其在田野调查基础上追求对社会的总体把握的学术路向受到英美学界的普遍重视。布尔迪厄逝世之后,法国各大报连续几天连篇累牍地刊登悼念文章,欧陆和英美各国大报都给予了相当的重视。布尔迪厄为什么能同时在法国和世界范围内获得学术承认和广泛的社会回响呢?一种观点认为,布尔迪厄受到大众传媒的重视,主要原因是他在其生命的晚年以其学术大师之身份,积极干预社会。这一观点自然不无道理,布尔迪厄晚年越来越积极地卷入欧洲社会运动,批判时弊,确实使布尔迪厄声名远播。但布尔迪厄的学术思想对普通民众产生影响是早在60年代就已奠定了基础的。
布尔迪厄逝世一周以后,法国著名女作家埃尔诺(annieernaux)在谈论布尔迪厄著作影响力的时候说:70年代读布尔迪厄的著作《继承人》(leshéritiers)、《再生》(reproduction)及后来的《区分》(distction)时,整个人有一种脱胎换骨的震撼。那时我们豁然发现,存在不再是同样的存在,对人、对己、对世界的整个眼光完全变了样。我们所视之当然的社会、社会关系,其实并非如此自然。她甚至认为,继卢梭之后,布尔迪厄是又一个使穷人感到骄傲的理论家。这位现在已甚为知名的作家,当时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她的感受有相当的代表性,表明布尔迪厄的理论当年的影响就不止于学术象牙之塔。布尔迪厄在社会学理论的革新和对现实社会的批判两方面都有贡献。纵观布尔迪厄作为理论家与作为社会干预型知识分子的一生,其学术建构与社会干预的两道轨迹往往是重合的,这种&ldo;知行合一&rdo;的人生路向,在现代知识人来说,是少之又少了。而此正是布尔迪厄的特点。
布尔迪厄的学术成就体现于他自60年代以来精心建构的一整套现代社会批判理论。德国法兰克福大学社会哲学教授霍内特(axelhonh)在他逝世之后的悼念文字中指出,如果说社会学在近几十年中得以承前启后完成18世纪启蒙哲学的使命的话,那么这主要是布尔迪厄的功绩。布尔迪厄的一位及门弟子潘托(louispto)于1998年出版的《皮埃尔&iddot;布尔迪厄与社会理论》(pierrebourdieuetlatheorieduondeciale)一书中表示,布氏社会学理论乃是社会学史上的一次&ldo;符号的革命&rdo;。这两个提法都是相当高的评价,分别指出了布尔迪厄社会理论在西方人文思想传统中的承继与革新的两个特点。
从场域论到&ldo;揭秘&rdo;社会学
60年代初,布尔迪厄发表《继承人》,对法国教育制度进行社会学解剖,并在解剖中构筑其社会批判理论大厦。一直到其生前最后一部著作《经济的社会结构》(lesstructurescialesdel&39;énoie),他共推出(包括与人合著)二十多部专著,分析触角遍及于教育、知识、艺术、媒体、社会下层民众等各领域,并在此过程中丰富和完善其批判理论系统。要理解这座理论大厦,我们有必要从他构建大厦的基本要件‐‐概念入手。
场域(插p)是布尔迪厄观察社会的首要概念。在他看来,现代社会分成错综交叉、既互相联系又各不相同的竞争或者斗争空间,即场域。按照社会分层,社会场域可分为经济场域、政治场域、媒体场域、知识场域等。在这些场域中,上上下下活动着分工不同的个体,布尔迪厄将他们称为社会行动者。这些行动者凭借自己所掌握的社会资本的多少来追逐和保持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布尔迪厄理论的创新之处在于他不仅将政治资本‐‐权力和经济资本‐‐财富放到个体所掌握的社会资本总量中去考虑,同时也将文化资本(他称之为象征资本)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指标。所谓文化资本包括学历、文凭等。布尔迪厄认为,在不同社会场域追逐的个体的目标是不同的,如果企业家追逐的是利润,政治家追逐的是权力,那么文化人追逐的则是地位、名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