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当慕容玖还未踏入罗家大宅,只见到跨院里穿着淡紫小褂,两束黑发上系红绸的仆人低眉顺眼向他问好时,心中便有着了这种感觉。
他抬头看了眼正门上悬挂着的匾额上的“芳躅流馨”四个遒劲有力的金字,不由暗自叹息。
罗家大宅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文物古董了,据是民国时期为了躲避战乱从沿海居家迁居到此处后又重新修葺的,这栋古老的建筑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但这一切又被掩隐在浓郁的花香与檀香里。
慕容玖定了定神,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栏。
罗承晋便坐在正堂内的太师椅上品茶,他正闭眼揭开着碗盖轻嗅茶香,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也不睁眼,只又以碗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后又将碗盖斜盖上只留一条缝隙,他手一倾,茶汤便入口。
慕容玖微微低着头站在离罗承晋五步开外,约莫过了三四分钟后,他才听见一声“嗑”的一声,慕容玖知道这是罗承晋将盖碗搁在一边的方桌上。
罗承晋嗜茶,即使慕容玖与他没见上几面,但也依稀记在仅仅几次拜访里,自己这个外祖父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坐着,手里拿茶具惬意品茶。
“你来了。”罗承晋:“差不多十几年没来这个老宅子了吧?”
“是。”慕容玖伸直了头,但仍然维持着一种恭敬的站姿:“上一次还是母亲带着我来的。”
慕容玖之母,罗承晋之女,早已在十五年前死于病榻之上,慕容玖自然有十几年没来罗家了。
一时正堂内安静的可怕。
慕容玖不知道罗承晋出于什么目的要让他登门拜访,如果只是为了那位罗家大小姐的生日的话,理当是通过与自己还算熟悉的罗开裕传话,而不是这么正式的以罗家的名义下请帖,实在是这位罗小姐声名不显,如果是罗家继承人罗开珺的生日,倒也值得罗家这么折腾。
罗家这一脉,顶头的就是慕容玖的外祖父罗承晋,只是他很早就不问世事退居幕后了,现在罗家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当属罗承晋二儿罗平步。
罗平步果真不负他的名字,不到五十就做到了一省之长这个位置,这两年业绩颇佳,上下对他都很是赞誉,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又要动一动了,罗平步再动,那就是半只脚跨进最高权利圈子里了,前途不可估量。
但即使罗平步有了如此之高的地位,他也不是罗承晋指定的家主,罗家现任家主是罗承晋长子罗平靖。
慕容玖对罗平靖此人知之甚少,隐约听母亲起过她这位大哥体弱多病,儿时差点夭折,而这么多年来这个人又从来不在圈子里露面,据连罗承晋八十大寿此人都也只是稍稍坐了坐就离席了,实在是神秘。
罗承晋还有另外两个子女,按序齿排下来就是慕容玖之母,罗承晋最小的孩子罗平衍。
如果罗平靖是神秘的话,罗平衍就可以称得上“不存在”了,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有的人罗平衍英年早逝了,有的人罗平衍被逐出罗家了,甚至还有人认为压根就没有罗平衍这个人。
当然这些不过是坊间流言,就慕容玖知道的,罗平衍既没有逝世也没有被逐,因为他这次要去庆生的对象罗家小姐罗开惠正是他这个小舅舅的女儿。
罗承晋三子一女,甚至给小儿子取了个“衍”子,但他的子女显然没有像他期望中的那样开枝散叶,罗家的孙辈也只有三人而已,算上慕容玖这个外孙,也勉强只有四人,比起同出一宗的另外几支,显然是太少了。
罗家嫡子长孙罗开珺即是宗族继承人又是家族继承人,他在罗家的地位甚至要比罗平步要高,比慕容玖大上个三四岁。
慕容玖的高中同学罗开裕,是罗平步之子,与慕容玖同年。
而罗开惠就是那位“不存在”的罗平衍之女了,今年刚刚成年。
慕容玖会出罗开惠成年礼不值得罗家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因为慕容玖这位惠表妹同他的父亲一样的“不存在”。
老一辈的人便算了,但像他们这样的小辈基本上没见过连教育都是请私人教师,从不参加什么社交聚会的,而罗开惠就是这样的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
假如罗家人真的疼爱这个千金的话,决计不会这样对待她。
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慕容玖脑中划过种种思绪,但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既然来了你就去看看你的几个兄妹吧。”半响后一直闭着眼的罗承晋才开口道,慕容玖注意到他那原本可以称得上精神抖擞的神态忽而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慕容玖心中有些抱歉。
对一个老人提起他早逝的女儿实在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