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箫声凄涩,听多了终是要折福寿的。&rdo;王爷淡淡一笑,指着镂花格木上一支竹箫,朝若水道,&ldo;她不吹,你来吹。你也会的‐‐有诗云,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下九泉。真要喜欢,何必左右烦恼日后那些有的没的?&rdo;
这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伤感。
我就在王爷身旁,听着他缓缓低沉的谈笑,心中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
不是未曾见过王爷脆弱的模样,但如今月池、若水都在,王爷竟也容忍自己如此温颜笑谈生死?王爷中的蛊毒当真如此厉害?……若非厉害到叫王爷无法抵抗的地步,怎么会连强撑威仪的力气都没有了?
箫,原本是若水最爱。若水刚刚入宫时,方才六岁,人小气短便知道动用内息来吹箫。他吹的曲子极为奇怪,时而灵动如光,时而欢腾若水,时而凝若青山,时而逸如烟云,我从来不曾见人将一支竹管玩得那么顺溜,幼时便常常逼着他吹箫给我听。好在他自己也喜欢,总是笑嘻嘻地叫我拿糖人和他换曲子,到头总是我听了曲子,他没拿到糖人。
然,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若水便再不动箫了。或者是都长大了,镇日随着王爷奔忙,谁都没空去管那支竹管。记得曾有一日,王爷亦是如此命若水吹箫,素来温顺的若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从命。素来严苛的王爷居然也没生气,只淡淡一笑作罢。
原以为若水又会拒绝,却不想若水应了声是,便转身向那支竹箫走去。我抬眼看了王爷一眼,因离得近,纵然光线阴暗也能清晰勾勒出他每一个表情,我明显看见王爷眼中那一丝矛盾。
矛盾?为什么会是矛盾?矛盾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箫声响起。
近在耳畔,远在天涯。枯叶一般萧瑟的腐朽之气,缠绕着若水呼吸间的清冽气息,冷冷洞彻于身姿左右。人在箫声中逐渐融化,灵光神识一并吸附于笼罩这方天地的音灵之上,悄然失去自己的本色。
感觉到王爷稍稍用力掐了我手指一下,心神一晃这才从箫声中醒了过来。没由来一身冷汗浸出,适才竟是被若水箫声掌控,连呼吸都忍不住跟着那凄涩声音一起一落,没半分自持。
忍不住狠狠瞪了若水一眼,却见他十指灵动,悠然按孔,容色恬静,从容运声。琉璃灯盏散出的光线,大半映照在他俊逸如水的脸上,说不出的潇洒圣洁。
月色渐冷。
箫声陡然窜入云霄,带着一丝海阔天空的悲凉,隐喻着碧落cháo汐的无常。然而这一种悲凉与无常糅合在一起,却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潇洒从容。非是不敢言悲,只因悲痛至此,已是淡薄无味,非是不敢感慨世事,只因无常至此,已能从容应对。
谁言箫声凄涩,易伤心骨?世事无非如此,又有什么不可面对?
自燕柔是销魂谷刺客一事揭穿后,我一直忧心若水心黯神伤,从此消沉。实在想不到,他心境竟是如此清旷悠远。所谓出世之境,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曲终了,月色依旧。
只窗外萧然卓立的詹雪忧,隐隐有了一丝触动,颇为迷惘的眸子往窗内望了过来。
王爷躺在竹榻上,看不见詹雪忧的动作,只微微点头,示意若水上前。若水放下竹箫走近,缓缓跪倒在竹榻另一侧。王爷刚好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拭他光洁的面庞。不似从前的别扭,若水容色平和,眸色温文,直视着王爷。
半晌,王爷放下手,似乎印证了什么,闭眼靠回软枕,无声地笑了一阵。直笑得我与月池面面相觑,他方才微微抬手,示意若水起身,问道:&ldo;明珀圣女现在何处?&rdo;
若水道:&ldo;属下适才见王府戒备森严,未得王爷吩咐,不敢请圣女殿下擅自进出。如今圣女殿下暂时安置在柳街烟水栈,王爷若要见,属下这便去请。&rdo;
&ldo;现在什么时辰了?&rdo;没正面搭理若水的请示,王爷忽然岔开话题问了句。
月池道:&ldo;戌时初刻。&rdo;
&ldo;整整一个时辰了。&rdo;王爷居然一笑,说道,&ldo;依穆王的行事作风,此刻府外应已被团团包围,想要出去只怕没那么容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