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不觉走到宫后的梨园,其实说梨园。不如说梨林更正确,入目,数不清的满树梨花,如雪一样,亮白纯洁,想来当年的临浅也是这样的惊华绝艳。辰瀚其实是知道临浅的,那是他们幽蛇族的曾经的储君,他幼时在他母亲身边时,有一年祭祀,他曾经见过临浅,只是那是他幼时之事,临浅具体的样貌,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只要看一眼如今的云觞,便知道临浅的姿容定然非凡。辰瀚无端想到云觞,一抬头,便看见云觞站在梨园的一颗梨树前,伸手正列些什么阵法,辰瀚立刻警觉起来,隐住自己的气息,躲在一旁观望。云觞的阵法列好后,只见无数墨绿色的灵气从其中冒出,渐渐规矩成一团黑雾,显现出一个人形——正是夙钰。夙钰的音容不该当年,依然的傲慢无礼:“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云觞似乎在回应些什么,但辰瀚离得太远,并未听清,刚要靠近一些,云觞却似突然察觉到什么,一挥手,整个阵法顷刻消失。“帝妃!”云觞眯起眼,温柔的笑里藏着警告:“偷听人说话可不好。”“夙钰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辰翰索性显出身形,走到云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帝妃何必刨根问底呢,你我不应该是一伙的吗?”云觞嘴角含笑反问道,眼里掠过一丝轻佻,看向远处,正在靠近的身影,靠近辰翰的耳边:“他如今这样折磨你,你当真不恨他吗?”辰翰顺着云觞的眼神,转身望去,看到琉颂的一刻,心中陡然一动,别扭的别过头去:“与你无关!”“呵,这么喜欢他啊。”云觞的口气中带着讽刺:“可他的心莲却不是为你而开。”琉颂逐渐走近,云觞重新换上他那一副谦谦温和的模样,拂袖朝着琉颂弯腰参拜:“帝君。”云觞刚才的那句话,令辰翰心中刺痛,他情绪低沉的埋着头,不去看琉颂,琉颂将他轻轻扫了一眼,看到他那副失落的表情,便心生烦闷,愤怒的收回目光,看向云觞时,故作温柔,伸手拉住云觞的手问:“你怎么来梨园了?”“云觞常听闻自己与临浅殿下长相相似,又听说此处的梨树都是帝君为了临浅殿下而种,所以好奇,便来看看。”云觞不紧不慢的回答着,又想到什么,露出哀痛的神色:“帝君,是来祭拜临浅殿下的吗?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可云觞听说,那日,亦是临浅殿下的忌日。”琉颂的表情沉下去,似乎也想起此事,松开云觞的手,语气变得哀愁:“是他的忌日。”他又想到了什么,眼角的余光转向辰翰:“所以本君不喜欢过生辰,亦不喜有人送本君礼物。”这句话无疑在辰翰的心头重重一击,他抬头,这么久以来,杀意梨树,梨花,这习习晚风,就像与他作对一般,将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事物,摆在他眼前,他回想起云觞那张嚣张得意的脸,一时间,幼年时的往事仿佛变得清晰一些:他第一次看见临浅,是在祭台上,当时的临浅,一袭白衣倾世,风华绝代,在灯火和夜色的映衬中,缓缓行来。在他身为幽蛇族耻辱的时候,临浅却是整个幽蛇族未来的希望和储君,在他被困于祭天楼,囚禁于一方时,临浅却已经和琉颂一起,游过山川五岳,去过四海八荒,临浅,于琉颂而言,便仿若那天边的姣姣明月,是琉颂的抬眼可见,却又遥不可得。而他,不过是被幽蛇族送来的一个礼物,甚至是一个奸细,他没有临浅高贵的出身,无法与琉颂日月同天,只能仰望那灼灼的烈阳,想触碰,也只会落得个遍体鳞伤,而他,也不似临浅,拥有那样绝世的姿容。辰翰想到这,伸手划出一道水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木然出神,若是他的这张脸,也如云觞般,有几分像临浅,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辰翰渐渐苦笑起来,说到底,他是羡慕,也嫉妒临浅的。夜色无声,天上的月阴晴圆缺,琉颂的生辰如期而至,依旧是万族来朝,只是今年的幽蛇族却未到场,幽蛇族对外宣称的是:他们的族君在一百年前莫名失踪,自此杳无音讯,而背后的真正原因,也只有魔宫中人和幽蛇族的一部分人知晓。如今的幽蛇族,更像是套着“幽蛇”二字的虚名,其背后的掌权者却是他们的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