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远都这样说了,加上郦师白气质温润洒落,似乎并不在意,白芷便也不再拘泥客套,屁股刚离开椅子,椅子还没来得及凉下来,白芷便即刻又坐了下去。
楼天籁揣揣不安的推门走进卧室,郦师白和楼天远就站在门口。
刚进屋便迎上了楼易之的目光,楼天籁停下脚步,默默望着楼易之。旁边碗里的茶早已凉透,半点热气都没有,显然楼易之在这里坐了很久。可是楼天籁不敢确定,楼易之是在等她回家吗?等她回家,等她回家,多么温暖,多么温馨,十年的记忆纷沓而至!聚在心窝处,散不开的,有幸福,有甜蜜,有快乐,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前生车祸濒临死亡之际,楼天籁并不害怕,因为了无牵挂,师傅自强自立,就算没有她也无妨,而师姐就在她身边,有最亲爱的师姐陪伴,就算赴死,也一件愉快之事。
那年摘药失足掉下悬崖时,她也不害怕,只觉得可惜,刚有了个疼她的养父,还未享受够被宠爱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要失去了。
灵魂刚在这副身躯里苏醒时,亲眼目睹这具身体的父亲,杀死这具身体的母亲,生食其肉,并将肉往她嘴里塞的时候,她也不害怕,只觉惊悚恶心。
乱葬岗求生存的那半年时间,呵,更没什么值得怕的了,周围都是死尸,无非就是脏些冷些臭些乱些罢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活人更可怕的吗?后来有白眼狼和红眼狼与她相依相偎,她只觉得温暖满足。
然而现在,只要想到,美人爹对她的疼爱,不过是寄托而已,楼天籁便怕得要死。前世,今生,从未这样害怕过。
于楼天籁而言,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不是恐惧,不是疼痛,不是伤病,而是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
楼天籁最在乎的,最重视的,便是楼易之,在楼天籁的心目中,再没什么比得过楼易之,关于这一点,楼天籁自己很清楚。不止楼天籁,舒姝、唐小婉、苏饮雪、郦师白、楼天远,他们都很清楚的知道。
楼易之靠在软榻一侧,容颜明显的憔悴了不少,眼角更添了几条褶皱,楼天籁没吱声,就那么瞧着,心里有些难过,却假装一点儿也不在乎。
就像平时很多次一样,楼易之展颜微微笑着,轻快温柔的说道:“小闺女回来了啊。”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话语,使得楼天籁眼圈发酸,有些不自在,楼天籁咬了咬唇,硬着心肠反问道:“美人爹是在等我,还是在等我师傅的消息?”
保持着歪坐的姿势没有动,楼易之语调平和,但透着一股子肯定的道:“等我的天籁宝贝。”
失去楼易之,楼天籁便如同丧失生命,而失去楼天籁,对楼易之来说,何尝不是一样?十年前乱葬岗初遇,小小的女娃,她的生存方式,让楼易之震惊,心疼,怜惜,经过十年的相处,日夜牵挂,小女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楼易之生命之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楼易之坚定的相信,他有多在乎楼天籁,楼天籁就有多在乎他,所以大清早的,天还未透亮,楼易之便来到醉梨园,在充满了楼天籁气息的房间里,在楼天籁平常最喜欢待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楼易之知道,楼天籁一定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因为楼天籁,是他最宝贝的女儿。
眼眶中泪水盈盈闪烁,楼天籁微仰起头,骄傲的不许它们掉落,一字一字,万分认真的问道:“美人爹爱我吗?”
“不爱我闺女,我还能爱谁?”楼易之言语温和从容,脸上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一丝一毫变化,但却能令人深切的感觉到,他的真心他的诚恳。
楼天籁肩头轻轻颤抖,紧握了双拳,“如果我的名字,并不叫作天籁,美人爹还会那么疼爱我吗?”
楼易之道:“不管你姓什么叫什么,你都是我的宝贝闺女。”
楼天籁含泪哽咽,声音极轻极轻的呢喃,“美人爹。”
楼易之轻笑,招了招手,“过来。”
“美人爹。”楼天籁飞扑过去,趴在楼易之怀里,哇哇大哭。虽然努力表现得平静,可楼天籁的心里,真的真的害怕得不得了,如果美人爹说,他对她的疼爱,只因她名叫天籁,爱屋及乌,那么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难道要离开美人爹?从此与美人爹变成陌路人?楼天籁做不到!楼天籁舍不得!一想到有可能失去美人爹,楼天籁的心中,便难受得要命!失去美人爹,生不如死!
楼天籁很没自信,反复确认,再三问道:“美人爹是真的疼爱我,没有把我当作寄托的对不对?”
“傻孩子,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天瞎想些什么呢?”将楼天籁抱到腿上放着,楼易之感觉心里头,顿时踏实了,握住楼天籁的手腕,望着缠得像粽子的两只小手,楼易之不禁笑了,朝房门外的郦师白瞟了一眼,“师白办事不靠谱啊,我闺女都伤得这么严重了,师白怎么能轻描淡写的说,只是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呢?”
知道楼易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郦师白轻轻一笑,也未作解释,转身出去了。望着拥在一起的父女俩,楼天远若有所思,跟在郦师白的屁股后面,来到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