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室言毕,丝竹管弦之声便开始响起,席间顿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约到了宴中之时,各臣子又开始一个个地献礼,殷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嘟囔道:“每年都是这一套。”江遗雪好笑,掂了掂她的酒壶,说:“你别喝了罢,这一壶都快叫你喝完了。”殷上道:“没事,我有分寸。”她这么说,江遗雪也就不再多话了,殿中献礼的臣子又换了一个,捧着礼盒道:“臣国子监祭酒王巽,献龙凤佩一对,祝亓徽永世昌顺,王上王君琴瑟合鸣。”听到他的祝词,微生胥先笑了笑,说:“呈上来本君看看。”那身侧的大监立刻走下去,接过礼盒呈到他面前观览,微生胥打开一看,正是一对流光溢彩,精雕细琢的龙凤配,其纹理、光泽是为上上品,难能多见。他颇为喜欢,道:“难为你有心了。”殷术见他欣喜,便也笑了笑,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那龙凤佩,慰问道:“孤记得王卿家中有一对儿女,如今可都婚配了?”王巽道:“劳王上惦念,臣家女儿去年已经婚配了,儿子还未曾,今年才从老家回衔平来,听闻臣要来参宴献礼,很是高兴,备了剑舞一曲,想献予王上、王君观览。”闻言,微生胥便道:“果真?那便让他上来罢,本君看看。”殷术也笑着点了点头,朝下首处瞥了一眼,殷上正百无聊赖地和江遗雪说话,眼神都没往这边来一下。见王上、王君俱都同意,王巽大喜,忙恭敬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看着二九年华,面容清隽的少年便舞着剑跃了上来,那丝竹之声应和着他的身形起承转合,身影蹁跹,如惊鸿游龙。殷上也被吸引了几分注意,撑着脑袋看着殿中起舞的身影。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年纪再小点,或能有所成,舞跳的也不错。她在心里夸了几句,复又低头喝酒。一舞不久,不多时,他便翩然起落,于殿中站定,微微气喘地朝殷术、微生胥行礼,道:“臣子王元曳,见过王上、王君,”言罢,他又朝左边侧了侧身,道:“见过各位殿下。”见状,微生胥眼神动了动,似乎察觉出来什么,忙笑着说:“起来罢。”殷上等人见他行礼,也笑着点了点头以作示意,并未多说什么。然那王元曳却盯着殷上道:“殿下,多年不见,您还记得臣子吗?”见殿中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殷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面具扣牢,毫无破绽地露出一个笑容,说:“自然记得。”闻言,王元曳立刻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说:“我就晓得,您不会忘记阿曳的。”这话就有些过头了,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接什么,然那王巽立刻走上前来,对殷术、微生胥行了个大礼,道:“王上、王君,我儿适龄未婚,实在是对世子殿下有情,他们幼年相识,青梅竹马,殿下去往定周后他也日夜惦念,臣非攀附,只想了却我儿此愿,今日新春佳节,不知是否能求个恩典——只要能伴与世子,不论为正为侧,我儿都无怨言。”他慷慨激昂,铿锵有力,一段话说完,殿内霎时安静下来。酒杯掉落,世子殿下脸上完美无缺的面具,最终还是碎了。作者有话说:小江发出尖锐爆鸣南来北往随征雁(2)◎世子拒婚情难自抑◎王巽的话刚说完,殷上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紧紧一扯。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手上的酒杯掉落在怀中,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好半晌才勉强反应过来,看了看王家父子,又看了看上首的母亲。殷术自王巽献龙凤佩的时候就似有所觉,此刻对上女儿的视线,见她似有求助之色,只好清咳了一声,道:“此等婚嫁大事,不若王大人还是考虑一下?当下时局动荡,世子王君这个位置牵涉甚广,元曳若是入少天藏府,怕是真的只能为侧。”王巽叹道:“王上,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如若不是见孩子一片真情,不忍辜负,也不会任他为侧,王上与王君恩爱多年,想来也是明白的。”王元曳也道:“王上,臣子晓得大局,为正为侧我并不在乎,只愿能伴在殿下身旁。”这话里话外已然有些卑微了,殷术只能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水,向殷上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道:“元曳待阿上之心,孤也为之感动,只不过此事还是要问过阿上才好。”闻言,王元曳立刻朝殷上看了过来,饱含期待道:“殿下,求您怜惜。”殷上脸色复杂,一时无言——这事太突然,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然见她这副模样,王元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语气失落地说:“您去定周之前,我常伴您身侧,您小时候还说要娶我,这么快便忘了么……”哪里快,这都快十年了。殷上腹诽,面上却只得道:“你看,这幼年戏言……”“咳咳!”殷术清咳两声,忙打断了她的话。殷上止住话头,不明所以地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才慢慢反应过来——她不能就这么拒绝王元曳。今日宴上这么多臣子及其家眷,若是她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王元曳,那王家的名声,王元曳以后的婚嫁之事,怕是都得举步维艰了,但王巽身为国子监祭酒,向来兢兢业业,幼年时还曾给她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也就是那时候她才与王元曳相识。要说王巽攀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又说是真情……那还不如攀附呢。她不能就这么拒绝了,最好还是王元曳自己松口为好。……可看他盯着自己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松口的。殷上拒绝的话断在中途,沉默了几息,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又被扯了扯。江遗雪。殷上脑子里骤然闪过灵光,接着往下说:“这幼年虽是戏言,但我也不该这么轻易的敷衍过去——只是我已有喜欢的人了。”她一把揽过江遗雪,道:“我与定周为质时孤身一人,是阿雪伴我多年,我也承诺了要娶他,今日新年,我带他来,也是为了让母亲和父亲看看。”闻言,王元曳这才注意到了这个一直低着头坐在殷上身边的青年,眼神立刻如寒箭一般射了过去,然只细看了一眼,他便愣愣地握紧了双拳,有些自惭形秽地别开了脸,闷闷地问:“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如此姿貌,我竟从未见过。”他的身份并未公诸,别国的人也少有晓得东沛还有个三王卿,更何况现在东沛已然灭国,就是知道了也不认得他的名字身份。殷上便道:“他不是什么高官之子,出身也贫寒,但我也并非在意身世之人,既许了诺,便不好始乱终弃的。”听闻并非什么显赫门庭,王元曳眼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道:“殿下,我又不求正室名分,怎么会让您始乱终弃,您是世子,这位郎君若是真喜爱你,便也不好善妒寡恩的。”察觉到江遗雪身躯微颤,殷上忙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肩头,继续道:“他并非善妒寡恩,只是我过于喜爱他,你也说了,母亲和父亲琴瑟和鸣多年,我耳濡目染,也只愿一心一意待人,况且他虽家世不达,可也不在意名分,你说是吧,阿雪?”“自然,”听到殷上的话,江遗雪勉强安心了些,露出一个笑容,眷恋地倚靠着她,顺着她的问题说:“我心不渝,非名分可挡。”闻言,王元曳抿紧了双唇,神情不虞地看向江遗雪——出身不高,不过是有一张好容貌罢了,凭什么能入少天藏府。他眼里带着妒火看过去,本以为对方没见过什么世面,总会惧怕官宦威势,可没想到对方立刻冷冷地回望了过来,那双极为漂亮的绀青色眼眸犹如寒潭,竟暗藏了几分令他都心惊的幽深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