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眸色越来越暗,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两句什么,江遗雪听话得不行,张口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小节殷红的舌尖,她俯身吮住,像榫卯一般和他相缠在一起。过往的一切都在眼前飘飘荡荡——明戈利戟,血色黄沙,千军万马……它们都真实发生,做不得伪,而他曾于阴暗角落渴盼的那一束月光,终究还是照在了自己身上。作者有话说:估计五章内正文完结,大家想看啥番外?一年无似此佳时(3)◎巡访之路行至襄州◎夏至前几天,殷上等人离开了元州府,经过旧日吴真的奉台城进入了氏白,又一路去往了溪狄的都城襄州。吴真、氏白、溪狄三国都曾有王室,彼时撤国改府,郭长垚和崔集都已封将,周相寻封侯,各领边疆中亓之军,手中都有实权,但其余王室或是承侯或是袭爵,大多只是个虚衔,各府的主事之人还是平京派遣的官员。一路走来,各府的境况不算好也不算坏,仍有王室所在的各府百姓生活的多少要比曾经覆灭的国家好些,但也好不了太多,甚至有些还不如正在重建的大霁城。殷上猜想是因为吾元江沿城所受的关注和援助最多,百姓们有了盼头,所以整体的境况和氛围都要热闹些。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自古攻城容易守城难,一个城池乃至一个国家的发展短则十年多则百年,殷上自认不是什么神人,只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慢慢来,只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尽全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行走了数十个州府后,殷上深深的觉得自己决定出来走一走是对的,因为很多东西不亲身经历或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比如她在旧日氏白所在的潭州府就见到了很严重的蓄奴之风,很多富贾或是世家会在家中豢养奴隶,这种奴隶和雇工不同,他们往往不专侍一事,而是被用以侍候、通房、陪读等诸多事宜,而这类人的性命往往无法得到保障,即便是被主家打死,官府也是不能插手的。再比如先前他们经过旧日九祈的定州府时候,发现此地几乎没有农田,一是因为此地西北处多为大漠,无法种植常见的作物,二是先前周垣最后在此地驻扎,和亓徽僵持了良久,导致当地的很多商铺关门,唯一收盈尚可的居然是一些风尘之地。她和江遗雪去往一家风月楼看过,里面有很多经历过定周各战、服侍过兵卒的妓侍,现而今大多都身患各疾,有些容色不出众的,便只能留在楼中干一些粗活,甚至还有年仅十四便要出来接客的。战争的残酷就像他们身上那些永远消除不了的疮疤,在经年之后仍旧能刺伤很多人的心口。有时候总说普通百姓想象不到公侯王族的生活,其实上位者也不外如是,一旦无法做到设身处地,那思想总是互相局限的,她不愿只是成为一个国家的象征或是符号,端坐于庙堂高台只看向更繁荣的那一面。年少时那碗腌菜汤难以下咽的味道至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她不愿她的百姓再过这种生活。……几人加快脚程,于黄昏前进入了襄州的城门,周相寻一早得到消息,亲自在城楼上等候,热情迎接了殷上等人。上次二人于明州府谈心,大抵是说开了,周相寻并未拘礼,只与殷上触拳相拥,又与她身侧的江遗雪点头示意,便伸手笑引他们去往一早准备好的客栈。襄州繁华如旧,若不是周相寻,此地本不是殷上要经由的城池,故而并不打算久留,只当故友寒暄。晚间是在一家酒肆吃的,周相寻道此店的酒饮最为醇厚,邀他们一定尝尝,殷上没有推辞,与江遗雪以及晋、林二人一齐同去。厢房内摆了一圆桌,几人围合跽坐,桌上摆着几盘殷上没见过的菜式,周相寻一个个仔细介绍了,亲自为殷、江二人斟了酒,笑道:“此酒名为含情酒,酒香醇厚,宛若男女含情,是襄州独有的,你们尝尝,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我为你带上几坛。”殷上笑着与她碰杯,抬臂一口饮尽。这酒确实独有一种酒香,味道也醇正,然而后劲颇大,殷上也不敢多喝,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喝醉了。然而刚待她和周相寻饮至中场,扭头一看,却发现江遗雪已然喝的面色酡红,蹙着眉捂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难受。殷上哭笑不得,伸手把他的手拿下来,道:“不过是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了。”他嘟囔了一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手刚被挪开就好像失去了支撑,下一息就面朝下望盘子里栽了下去。殷上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脸,笑骂了一句醉鬼,将他整个抱起来安置在一旁的软榻上,这才回来继续和周相寻把酒言欢。周相寻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们,道:“旧年之时倒从未想过你们二人会走到一起。”殷上道:“在璞兰台之时多少要小心,便也不敢曝露什么。”周相寻道:“想来是我当年看不清,若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同意阿灵去往平京,倒惹得你们伤心一场。”殷上举杯道:“此事无人有错,不必纠结,随此杯饮尽,往事不虞皆散。”周相寻笑了笑,抬臂与她碰杯,道:“好,便随此杯饮尽。”二人默契地不提往事,只聊些幼年的趣事或是各州府的形势,然而酒过三巡之后,房门却猝然开阖,闯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周相寻一见来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放下酒杯斥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府里吗?”殷上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闯进来的是谁,放下酒杯,却没有回头。这来人自然是刚刚二人提及的周相灵,他今日本不知周相寻接待殷上之事,只自己待在府中,然当晚间他突然起了心思要出门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府中几个侍卫拦住了。那几个侍卫自然是奉周相寻的命令,周相灵不明所以,连番逼问之下才知周相寻今日出门宴饮。宴饮就宴饮吧,拦他做什么?结合这两件事,一个不可能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那一瞬间他几乎想都没想,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去看看,于是便一个人从自己的院子里翻墙跑了出来,连找了几个阿姐常去的酒楼,最后才找到了这里。周相灵见到殷上,魂都没了,哪里还理会周相寻的斥责,贪婪地看了几眼殷上的背影,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才走过去跽坐在周相寻身边。二人终于面对面了。席间的气氛缓慢地凝滞了下来,可周相灵却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盯着殷上,好半晌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轻声道:“殷上,好久不见了。”晋呈颐与林泊玉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一齐不动神色地看向了醉倒在一遍软榻上的江遗雪,只一息,二人便收回了视线,又低头对视了一眼。千言万语道不尽。然而这边殷上却并未有什么不自然,只把他当作一个久别的朋友,神态自若地与他碰了一杯,道:“好久不见。”见状,周相灵立刻笑开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问道:“你是从平京过来的吗?”殷上道:“向吾元江绕了一圈才达襄州。”周相灵双颊微红,抱着酒杯,又问道:“陛下和帝君还好吗?听闻帝姬和顾大人成婚了?”殷上点头,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道:“都好。”周相灵笑道:“那就好,襄州还有许多好玩的,明日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殷上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周相寻,道:“有你阿姐带着也够了。”周相灵拂开周相寻在桌下扯他衣角的手,道:“阿姐知道的可没有我多,我记得城东有一家槐叶冷面做得极好,若你喜欢,我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