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方向?”林兮有些惊讶,“我记得这个案子是你一个人办的。”
“我和姜力。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粪坑,谁愿意往里跳?就我和姜力跟傻子似的接了这个案子。错,就我是傻子。姜力是总队长,他必须得上。你知道吗?我们刑警有个避讳,如果你接了一个案子,又没破,它就会变成你的债,一直跟着你,消耗你。你去总队开会看到扫地的那个老头,满头白头发、驼背,他其实才五十多岁。”
“就是因为身上背着没破的案子?”
“运河分尸案。”李正天说道,“那时候我刚上班,印象特深刻,眼看着他一天天就不行了。”
林兮咽了口唾沫:“那你还算幸运,抓到了包皮匠。”
“还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呢。”李正天摇了摇头,“那时就我们两个人办案,根本忙不过来。第二天要向老梁汇报,头天夜里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作案动机,什么都没有。这时候我忽然想到这东西不是面粉,生产厂家不会太多,而且也不会有普通人买。只要查到有谁不该买他买了,或者哪个模特厂丢原料了,就能找着这个包皮匠。”
“我们都学习过。”林兮点头道。
“但是也有风险。如果包皮匠自己不去进货,找人替他进货呢?有没有可能抓错人,抓错人不要紧,打草惊蛇,再想抓包皮匠就费劲了。”李正天说道,“但当时没时间了,所以我们就上报了这个行动方案。我想等抓到人以后再问他的作案过程、现场、动机,没想到他跳楼死了。所以……其实这个案子还没破。”
说到这,李正天仿佛遁入了黑暗。他点上一支烟,缓慢地抽起来,看着站在墙边认真阅读档案的林兮。
“但是你现在已经找到最后一块拼图了。”林兮一边看一边问道。
李正天点点头:“对,这次的凶手认识受害者,这不是随机选择被害人,是蓄谋犯罪。”
“所以呢?”林兮转过头看着他。
“你给我订张高铁票。”李正天说道,“我明天一早出发,去白蒙服刑的监狱看看。”
“好。”林兮看了看表,“下班吧。”
“下班?”李正天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下班过。
“对啊,明天就要出差了,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或者约女朋友吃个饭。”林兮拿起包,“不是二十四小时泡在办公室里就能破案的,再说工作也不是生活的全部,明天见。”
李正天看着林兮离去的背影,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许林兮说的对,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他为了工作牺牲了太多生活,也许正因如此,当有人批评他工作有错误时,他才会愤怒和委屈。的确是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其实他也承认包皮匠案看似铁案如山,实则缺失了很多内容。这一点郭博英说的没错。
不能因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心血就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他忽然有所感悟,那样永远也无法进步。想到生活,他想起了婉柔,他给婉柔发了个微信,问她有没有买到新手机,婉柔给他回了两个词:买了,正忙。
婉柔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因为时差的关系,每到这个时间点就特别忙。他记得婉柔说过想吃火锅,于是开车到了婉柔工作的大厦停车场,在停车场里转悠几圈,找到了婉柔的红色卡罗拉。他把车停到婉柔车的对面,不一会婉柔从电梯间走出来。
婉柔原地站住左右看了看,李正天知道婉柔从来不记车位号,正要按下喇叭提醒她,却见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然后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没过一会,那辆车竟然开始摇晃起来。
李正天感觉头皮发麻,他打着火,开着车慢慢过去,从商务车面前驶过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婉柔背对着他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她穿的那件红色羊绒衫是他和她一起去买的。
18
李正天看了一眼手套箱,那里放着一把手枪。他忽然狠狠踩下油门,飞快地逃离了停车场,他像魔怔了一样在路上开车乱转,不知道多久终于缓过神来,把车停下,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白酒,喝了一大口。酒气把悲伤和愤怒激出来,感觉不再那么憋闷,开始感觉到疼了。能疼就好,他站在路边喝掉了半瓶白酒,胸中那团脏东西都纾解出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酒精中毒,如果不及时处理,今晚可能会冻死在这条冷清的街道。他用仅存的神智叫了辆车,来到毛彤彤的酒吧。酒吧还没开门,毛彤彤看他脸色煞白、两眼通红,猜到是和婉柔之间出事了,于是把他领到隐藏在红砖墙后面的卡座。
酒保端来香肠和薯条,李正天狼吞虎咽地吃,吃着吃着忽然全吐了出来。他又喝了一些汤,又去吐了一次,折腾好久,身体终于摆脱了酒精的控制。他点了支烟,对着坐在对面的毛彤彤和酒保说了句黑色幽默的话:“我没醉。”
他的确没醉,只是空腹摄入大量酒精引起的酒精中毒,神智还是清醒的。也许所有醉鬼都和他一样,都是身体中毒,但人没醉。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又讨厌又可怜的醉鬼。
“你为啥不上去抽那对狗男女?把自己糟蹋成这样!”毛彤彤吼道,“你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哪怕把他们堵车里,说清楚也好啊!你说你怂不怂!”
“哥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酒保在旁边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