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发表在《惊异》上的科幻小说《行人的反叛》给设计未来背景提供了一个榜样。这篇小说发表在汽车工业大步发展,汽车的影响正渗透入美国社会各方面的时代。作者凯勒据此大胆地设想了一个恐怖的未来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生下来就坐车的人成为高等种族,他们驾车横冲直撞,身体则逐步萎缩。而由于贫穷只能步行的人则被视为野人,甚至不被视作人类,&ot;行人&ot;种族的个体被撞死后,驾车人可以不受法律制裁。在这篇小说里,现实生活中某些不明显的因素被放大和夸张,形成一种扭曲的效果。
与写未来中的人性相似,写虽然生活在现实中,但却处在特异环境中的人的心理,也是具有同样意义的难题。单单描写悖于常理的外在环境还不足以完全形成科幻小说的特色。最重要的是要写出人物在这些特异环境下的心理反应。科幻文学之所以能在表现人性方面技高一筹,就在于把人性放在变异的环境中,探索其在日常环境中难以表现的细微方面。
&ot;科幻小说往往给主人公一个特殊的&39;科幻环境&39;,比如到处是黄金的星球、一间装有能操纵世界银行的超级电脑房,一只远离地球的生态球、还有象鲁文基教授的&39;鸟巢&39;那样的空间站。在构思谋篇之前,作者应该心中有人物,一个活鲜鲜的人&39;活着&39;,把他放在你设定的高科技环境中,看看他内心世界将产生什么样的冲突。&ot;(《林聪点评科幻》,转引自《科幻世界》95、8)
许多作者不了解科幻作品中特异心理描写的作用,写一些&ot;搬家式&ot;的科幻作品,即把普通文学中的故事搬到一个科幻背景中去。人物心理则没有任何变化。科幻作者必须了解一个规律:环境变了,人物的心理反应必然要变。人的内心世界一变,外部行为也必然要变。事件发展的规律也必然要变。科幻作品的价值也就在于能写出&ot;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ot;的心理变化。
在科幻作品描写特异心理是艰难的工作,因为作者并没有日常积累可供借鉴。人被抛入另一个时代会有怎样的独孤感?乍遇外星人会有怎样的绝望感?人机合体之后的感受是怎样的。这些都不可能有资料供参考。
难度最大的任务,还是描写非人角色的心理活动。科幻作品中经常出现&ot;非人角色&ot;,如外星人、机器人、电脑、野人、原人等。在这方面,科幻创作的任务与同样需要使用非人角色的童话创作不同。后者中的非人角色,如动植物等,本身不可能产生心理活动,作者只需要将它们作&ot;拟人化&ot;的处理。而在科幻创作中,非人角色确实有产生心理活动的可能,并且作者必须作&ot;非人化&ot;的处理才能建立细节真实,也就是说,不能将&ot;它们&ot;的心理活动写得与人相仿佛。
描写特异心理,必须作好&ot;移情&ot;的工作。&ot;移情&ot;是个心理学概念,换成日常用语就是设身处地地体验他人的心理感受。但这里的&ot;地&ot;是个虚幻的环境,因此,在移情的同时,还必须加上&ot;想象力&ot;,这比普通文学单纯要求作者用移情方式来体验人物内心世界更为复杂。但这也是作者想象力高低的试金石。
下面,笔者举几个特异心理描写的例子。
在小说《死亡区域》中,斯蒂芬&iddot;金描写了一个特异功能人的悲剧经历,他可以通过接触别人,感知这个人的过去未来。以下是他与竞选议员的斯蒂尔森握手后的体验。
约翰尼从没感觉到这么强烈过,从没有。一切都同时向他涌来,就像可怕的火车全速穿过一条窄窄的隧道,车头上是一盏刺眼的前灯,这前灯知道一切,它的光刺穿了约翰尼。史密斯,就像一根针刺穿一个臭虫一样。他无处可逃,火车从他身上辗过,把他压得像一张纸一样平。
他想尖叫,但叫不出来。
有一个形象他无法摆脱,当蓝色滤光镜出现时。
那就是格莱克&iddot;斯蒂尔森在宣誓就职。就职仪式由一个老人主持,老人的眼睛谦卑,胆怯,是一双田鼠的眼睛,这田鼠被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虎一一一肮脏的公猫抓住了。斯蒂尔森的一只手按在《圣经》上,一只手举起来。这是未来年代的事,因为斯蒂尔森的头发大部分都掉了。老人在说话,斯蒂尔森跟着他说。斯蒂尔森在说。
蓝色滤光镜更深了,一点一点地盖住了东西,仁慈的蓝色滤光镜,斯蒂尔森的脸在蓝色后面……还有黄色……像老虎斑纹一样的黄色。
他会做的,&ot;所以上帝请帮助他。&ot;他的脸庄严。平静,但他的胸中充满欢乐。因为有着一双胆怯的田鼠眼睛的人是美国最高法院院长。
为了表达心理感受的模糊不清的性质,作者用了支离破碎的无逻辑语言来进行描写。但根据前因后果,读者可以知道,这段预感预示了斯蒂尔森将要成为美国总统,并危害世界。
台湾科幻作者张系国在其代表作《超人列传》中,描写了未来人将大脑移植入机器外壳中以求长生的故事。小说有一段描写了主人公裴人杰刚刚从移植手术中醒来的感受。
起初,一切都是黑暗。有罡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呼啸着绕他旋转。他赤条条地和罡风搏斗,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精疲力竭,被风尾扫进无边的虚空里。风止了,呼啸声也远去他不再挣扎,便静静地憩息在虚空之中。然而无色无空无形无状的所在,也有无限的寂寞。他因此而惧怕了,却又失去争斗的对象,唯有畏缩地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