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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三月六日凌晨，天色未明，有诸班直甲士崔广等二百多人来到城西北的咸丰水门附近，闯入吴革的秘密新居之中，唤醒了他。朱梦说、李若虚、吴铢和徐伟四人多日来一直住宿他家，也一同起床。崔广说：&ldo;吴太尉，张邦昌定於明日，由虏人僭立为帝。太尉起兵勤王底事已有泄漏，若再迟疑，只恐祸且不测。&rdo;徐伟说：&ldo;先发制人，後发则制於人，自家们莫须今夜起兵？&rdo;崔广说：&ldo;只恐已是迟缓。&rdo;吴革说：&ldo;如今唯有先攻尚书省，诛灭王时雍等乱臣贼子，方可号令全城。&rdo;他想了一会儿，就命令朱梦说和李若虚说：&ldo;你们可速去马察院处，与他起草檄书，通告义士，号召全城军民。&rdo;朱梦说和李若虚立即出发，去找监察御史马伸。

在匆忙之中，吴革临时只能集结到三百多人，他命令十七岁的儿子吴昊说：&ldo;你平时习练武艺，今日是你报国之时。&rdo;说着，就将一口随身利剑交给他，吴昊双手捧剑，说：&ldo;孩儿会得！&rdo;吴革又对妻子黄妙郎说：&ldo;此去不成功则成仁，我与你利剑一柄，你与孩儿断不可污於贼手！&rdo;黄妙郎噙着泪，却不接剑，吴革厉声问道：&ldo;你为何不受此剑？&rdo;黄妙郎说：&ldo;此剑当用於杀敌，若有差失，奴家自有成仁之道，断不能有辱家门！&rdo;话到此处，吴革也心如刀绞，落下了几滴泪，其馀的人也不胜悲伤。黄妙郎叫过了另外未成年的两男两女，说：&ldo;孩儿们，且与阿爹忍痛一别！&rdo;四个孩子跪倒在地，给父亲与众人叩头，吴革此时再也说不出话。他急速转身，与众人出发。

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却只有五匹马，分别由吴革、徐伟、吴铢和亲将左时、张知章五人骑乘。他们在黎明时到达金水河西的一片开阔地，正遇范琼率领军队，封锁了东南的路口。范琼见到吴革人马，就大喊道：&ldo;吴太尉，你曾有救命底大恩。我亦是大宋底臣子，不得已而屈事虏人。你欲只手堰黄河，亦须与自家们共议。&rdo;吴革持剑一马当先，边走边说：&ldo;范太尉，你若能反正勤王，当可将功折罪！&rdo;不料在范琼背後飞来一箭，吴革眼快，急忙一躲，这支箭正中他的肩头。发暗箭者正是杀害姚友仲的王俊，他抡动一杆两刃掉刀，骑马迎战吴革。两支军队进行混战。在优势敌人的包围和攻击下，吴革、吴铢、徐伟、左时、张知章、崔广、吴昊等三百多名勇士全部牺牲，血水将暮春的金水河染红了一大片。

范琼率军队扑向吴革的居所，只见大门紧闭，王俊命令兵士大呼小叫，里面毫无动静。王俊於是下令兵士撞开大门，只见内屋已升起了烈焰，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ldo;吴氏七世为大宋臣子，今日便当为国尽忠。奴家到得阴曹，亦要取尔们贼子底性命！&rdo;紧接着是四个孩子同样的呐喊声。黄妙郎和四个儿女任凭腾腾烈焰的烧炙，范琼、王俊等人居然听不到一声痛苦的呻吟，房屋转眼间就成为瓦砾灰烬。

突然一阵寒风刮来，范琼只觉毛骨悚然。他的双腿一软，立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说：&ldo;弟子范琼从来敬神礼佛，不敢稍有怠慢。只求神佛保佑，免受鬼魂之害。弟子当专设道场，追荐姚友仲、吴革等人亡魂，多烧纸钱，为他们祈求冥福。&rdo;他的这种十分滑稽的做法，引起了王俊和兵士们的哂笑。有一个兵士感叹说：&ldo;范太尉，自家们瞑目後，恐不免在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rdo;王俊却厉声反驳说：&ldo;依你之说，太祖官家还须在周世宗殿下吃铁棒，根问他如何欺负孤儿寡母，占夺江山。如今宋国已亡，新主洪福齐天，自家们岂能受鬼魂之害！&rdo;他的话又使众人，特别是范琼本人得到了宽慰。

再说李若虚和朱梦说两人急急奔到马伸家中。马伸不比年富力强的张所，他是三十一年前的进士，今年已经五十二岁，半年之间，须发白了大半，在恶劣的生活条件和心境下，时时卧玻他听到朱梦说和李若虚的报告後，连连顿足长叹，说：&ldo;吴太尉何须匆忙行事！&rdo;在万般无奈之中，三人只能起草檄书。刚写完檄书，只听得街上传来了击柝声。原来开封府衙分派吏卒，到各个大街小巷重复呼喊说：&ldo;亡宋统制吴革等谋反，已被官军剿杀。若诸坊巷居民撰造言语，倡说事端，再图谋反，定须收捉赴官，重法断遣！&rdo;三人听得这个消息，再也无法自持，只是捶胸恸哭。

当天傍晚，吴幵和莫俦回到城里，这是他们的最後一次传话，从此不须再回金营。王时雍和徐秉哲特别在开封府衙设晚宴招待。一张长方形的餐桌，共计十条桌腿，桌腿底部又是一个长方形木框，正好可供十人用餐，如今却只安放了四只圆凳。王时雍坐在东北，徐秉哲坐在西北，吴坐在正东，莫俦坐在正西。餐桌正南不远，则有十二个妓女奏乐，他们都是在金军索取时，被徐秉哲私自留下者。堂上插着十二枝原先是大内专用的河阳蜡烛，烛光耀目，阵阵幽香袭人。自从金朝正式废宋以後，王时雍、徐秉哲等官员就随便索取大内的各种用品，挑选宫女陪夜，而毫无顾忌，今宵晚宴的相当部分用品和食品都是取自宋宫和御厨。

宾客司吏胥上前，首先询问吴幵和莫俦说：&ldo;二位内翰莫须点茶？&rdo;莫俦说：&ldo;我今夜不吃点茶，而吃煎茶。&rdo;徐秉哲望了望王时雍和吴两人，吩咐说：&ldo;今夜都吃煎茶。&rdo;於是，宾客司吏胥就抬进一盆烧得透红的石炭，一只古色古香的铜鼎盛着清水，放在盆上。一个女使取来一团建州北苑所产&ldo;玉叶长春&rdo;御茶，经过捣、碾、筛三道程序，然後将茶末撒入沸水，用竹筅搅拌，只待茶水沸如鱼目，宾客司吏胥立即抬开铜鼎。女使用木杓舀茶水，逐一注入钧窑所产的玫瑰紫茶盏中，正好是一杓水，一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