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粘罕、完颜谷神、耶律余睹和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由云梯登上城头。完颜粘罕毕竟是极富军事经验的宿将,他得知自己的精兵在巷战中失利,就说:&ldo;可令儿郎们不得下城巷战,当务之急是攻占汴京底四壁,若占得四壁,赵皇便如瓮中之鳖。&rdo;完颜谷神补充下令说:&ldo;凡占得一座敌楼,便焚毁一座。&rdo;
金军很快调整军事部署,他们分东西两个方向,迅速沿南壁城墙向守城的宋军进击,而宣化门的巍峨城楼和附近的敌楼战棚,在大风雪中,首先升起了烈焰和浓烟。乘着西路军登城之威,完颜斡离不等也指挥东路军杀上了东水门和朝阳门,两路金军在城上会师後,又分头占领了开封城的整个东壁和南壁。
在非常时刻,人们的情欲,不论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都更容易表现和暴露。统制何庆彦、陈克礼,还有接替李擢任南壁提举官的文官、中书舍人高振都相继战死。内侍黄经臣在通津门上,当将士们下城溃逃时,他面朝大内,跪拜恸哭,然後投火而死。但是,当开封军民在东城和南城苦战之际,身为奉国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的王宗濋,却首先打开西城的开远门,俗称万胜门,率亲兵一千多骑逃遁。接着,京畿路提典刑狱秦元也率本路保甲几万人,从北城安肃门斩关而出。
整个开封城,如今成了一锅沸粥。城内流言四起,最初说,六甲神兵的前锋已夺得金军大寨,插上了甲子将的大旗,最後又说,郭京此人本是金朝的细作,有意将金军放入城中。无数百姓,扶老携幼,从东南拥向西北,有的企图从外城逃进里城。由於里城各门都已关闭,有的百姓就从东、西角门攀援而上。混乱之中,家人离散,婴儿丢失,密集的人群自相践踏,或死或伤。大批难民越过冰封的蔡河和汴河,河冰拆裂,落入水中。到处是呼喊哀号之声,惨不忍闻。许多百姓自动集合在宣德门前,要求官府发放兵器,抗击金军。但也有大批溃兵,乘乱作乱,抢劫民居。更有一批市井恶少,他们竟剃发梳辫,假扮金兵,劫掠财宝,奸污妇女。
大群愤怒的开封军民冲进馆驿,抓住了金使刘晏。刘晏委屈地辩解说:&ldo;我来城内,正为促和,保全你们百姓。若杀我,又如何议和?&rdo;众人再也不容他分辩,将他乱刀砍死。一个其实还是同情宋朝的使者,转眼间便成乱世的冤鬼。
再说在宣德门城楼上的何樐,当他接到第一个捷报,喜不自胜,立即命令内侍飞报皇帝。有吏胥问:&ldo;何相公,可须更换朝服?&rdo;何樐有意慢条斯理地说:&ldo;不须,不须,待郭京底神兵献俘之时,更换不迟。&rdo;当何樐正在高高兴兴地用午膳时,一名吏胥慌慌张张地传来了败报。何樐手中的筷子顿时落地,面容惨白,再也无法下咽一粒饭,只是长久地用牙齿紧咬嘴唇,嘴唇上流出了鲜血。最後,他飞步来到书案前,将自己的诗稿撕个粉碎,吩咐从吏说:&ldo;取我底甲胄来!&rdo;他披挂盔甲,腰悬宝剑,正准备下城楼,只见梅执礼和张所进入屋内,梅执礼身穿常服,而张所也披挂了铠甲。
何樐先向两人恭敬地作揖,说:&ldo;和胜,正方,我愧见你们!&rdo;两人还礼後,梅执礼说:&ldo;相公意欲作何措置?&rdo;何樐沉痛地说:&ldo;我唯有亲往宣化门,与番人死战,身殉社稷,以谢天子!以谢天下!&rdo;张所说:&ldo;此是下官底职事,而非相公底职事。相公当执掌中枢,号召全城,不分军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人人皆有守城抗敌之责。向百姓发放兵器,人自为战,街自为战,难道全城百万军民,竟能束手就擒於九万馀虏人不成?&rdo;梅执礼补充说:&ldo;正方之言甚是,请相公三思。&rdo;何樐想了一想,说:&ldo;我方寸已乱,请和胜为我速作文榜,号召全城。&rdo;梅执礼和张所完全理解,这个被公认为文思敏捷的状元宰相,一时已难以措词,梅执礼立即到书案前,起草以三盛枢密院名义发布的榜文。
张所又问何樐:&ldo;敢问相公,尚能以多少兵卒御敌?&rdo;何樐苦笑着说:&ldo;诸班直尚须护卫车驾,此处可用之吏胥、卫兵、钧容直、舞郎不足五百人,然而亦不知此乌合之众可否御敌?&rdo;张所说:&ldo;困兽犹斗,何况人乎!相公且随我来!&rdo;他带何樐走出城楼,只见城下已有约一千男子,要求发放兵器。张所指着百姓们对何樐说:&ldo;足见民心可用。当今之患,不在虏军锐不可当,而在我畏敌怯战,士气不振。相公须坐镇都堂,张所不才,愿率城下百姓与卫兵等赴敌。&rdo;何樐感动地握住张所的手,说:&ldo;正方,危难之际,方见你丈夫刚气,英雄本色!&rdo;
发放兵器後,由百姓、吏胥、卫兵、钧容直、舞郎等临时组成约一千六百人的队伍,并不整齐地排列在宣德门前,张所骑一匹黄骠马,腰挂一口利剑,在队列前慷慨陈词:&ldo;如今番人已攻破宣化门,行将焚自家们底房屋,掳自家们底财宝,污自家们底妻女,杀自家们底老幼。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然而今日唯有犯死,方可求生!愿随张所与敌死战者,且与我同赴国难,不愿者,且请退出行伍,张所决不强留!&rdo;&ldo;退出行伍&rdo;的话重复三遍,竟没有一人退出,最後,钧容直的队列中传出了整齐的声音:&ldo;愿随张察院共赴国难,与番人决一死战!&rdo;钧容直押班于鹏走出队列,向张所作揖行礼,说:&ldo;近日我为杜工部长律谱曲,愿在此齐唱,以壮军威!&rdo;张所说:&ldo;如此甚好!然而军情紧迫,可边走边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