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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汪伯彦父子在昼锦堂上安排晚宴，也煞费一番苦心。按宋时的豪华宴会的规格，有所谓四司六局：帐设司专管屏风、帘幕、书画等陈设，宾客司专管招待，厨司专管烹调，台盘司专管饮食器皿，果子局专管摆设和雕缕果品，蜜煎局专管蜜渍、咸腌各种乾鲜果品，菜蔬局专管蔬菜和时新食品，油烛局专管灯火、暖炉之类，香药局专管香炉之类，焚龙涎、沈脑等香，排办局专管摆设桌椅之类。尽管是兵荒马乱时节，汪伯彦父子仍然分派私家人力、女使和州衙公吏，分四司六局掌管宴会，不得稍有怠慢。妓乐司临时挑选十八名妓女，组成一个乐队，未开宴之前，已在大堂上吹奏弹唱。

为掩人耳目，汪伯彦下令，所有本州和安抚司的属官，一律在荣归堂上拜见康王後回家，不赴宴会。昼锦堂上，只有汪氏父子和康王一行，包括康邸宦官在内，每人一个几案。第一道先送上鹅梨、金杏、冬桃、松子、莲子肉、银杏、蒸枣等十种果子，第二道有雕花蜜冬瓜、雕花蜜笋、雕花蜜姜、雕花蜜柿等十种&ldo;雕花蜜煎&rdo;，第三道是咸酸紫樱桃、咸渍麝香李、咸酸林檎、咸酸石榴等十种&ldo;砌香咸酸&rdo;，第四道是腊肉、腌鸡、腌兔、酒醋羊肉等十种腊脯。康王等吃过前四道後，宾客司开始敬酒。酒是相州本地所产的银光和碎玉两种名酒，都是黍米酒，酒色莹澈，银光酒甘醇，甜味颇重，而碎玉酒清香爽口。按今人的分类，宋代的粮食酒大都属酒精含量不高的黄酒。每一盏酒有劝盏菜两种。第一盏是炊乳羊肉和炙鸡腿，第二盏是金丝羊肚羹和羊头签（签是羹的一种），前後十五盏，计三十道菜，不相重复。按当时习俗，酒後还要进汤，汤是用甘草等药材煎煮，有时可加白糖（饴糖）或沙糖（红、黑色蔗糖）。宋时的沙糖产量不高。筵席所用的食具全是胭脂红的上等钧瓷，其上有窑变後的美丽花纹，在明亮的烛光下，更显得鲜艳晶莹，光彩夺目。

康王一时兴高采烈，乐而忘忧，他对汪伯彦说：&ldo;一路辛苦，至今晚方有生意，蒙汪直阁厚爱，我委实感激不荆&rdo;汪伯彦见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两名最美的妓女，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箫，就吩咐两人：&ldo;为九大王敬酒！&rdo;两个浓妆艳服的女子款步上前，用娇声细语唱喏喊&ldo;万福&rdo;，说：&ldo;自家们得见九大王，实乃三生有幸！&rdo;康王此时已心神摇荡，难以自持，说：&ldo;不必敬酒，你们且为我清歌一曲。&rdo;两名女子便用鹂语莺声，唱了一曲艳词：&ldo;春风捏就腰儿细，系的粉裙儿不起。从来只向掌中看，怎忍在烛花影里。酒红应是铅华褪，暗蹙损，眉峰双翠，夜深沾两绣鞋儿，靠着那个屏风立地。&rdo;

康王正拍手叫好，只见赵不试大步进入堂内，汪伯彦忙说：&ldo;季考（赵不试字），在城上终日辛苦，且坐下饮一盏。&rdo;赵不试摇摇手，说：&ldo;我曾读唐高适诗曰：&lso;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rso;今日方知诗人底深意。金虏以重兵压境，两河生灵涂炭，而在昼锦堂上，文恬武嬉，灯红酒绿，穷奢极侈，廷俊（汪伯彦字），你岂不辜负了圣上？&rdo;显然，他不愿再对康王作任何批评，便怒气冲冲地走出大堂。

他的一席话使众人一时面有惭色。年龄最大的汪伯彦毕竟老於世故，他想了一想，就自我解嘲地说：&ldo;季考之言，也可谓肺腑忠言。然而九大王与诸公以身许国，冒九死一生之险，出使强虏军前，屈尊光临。伯彦又岂能不勉力侍奉，为圣上尽臣子之义。&rdo;在他的劝慰下，众人又心安理得地品尝美酒佳肴，宴会恢复了欢乐气氛。

康王酒食已足，刚才赵不试的批评多少使他扫兴，而酒力更刺激了他的淫兴。他离席时，汪氏父子早已安排了十名妓女，簇拥他进入寝室。康履、蓝珪等人在外侍候。不过片刻，只听得里面发出几声女子的尖叫，接着是康王的怒吼：&ldo;好一个不识抬举的婆娘！&rdo;又是一声女子的惨叫，康履叹息一声，跺脚说：&ldo;今夜忘了事先叮嘱小姐们，岂不败事！&rdo;言犹未了，只听得屋里康王大喊道：&ldo;蓝珪、康履，尔等还不进屋收尸！&rdo;宦官们进入寝室，只见这个吹箫的美妓已倒在血泊中，其馀九个妓女都吓得浑身颤抖，面无人色。康王正在用妓女的衣服擦拭剑上的血，口中还喃喃自语：&ldo;可惜污了我底宝剑！&rdo;

宦官们命人抬出女尸，擦去地上血污後，康王又吩咐宦官们说：&ldo;尔们出屋去，九个雌儿且留在屋里。&rdo;蓝珪说：&ldo;小姐们不见世面，不懂规矩，待小底训斥一番，再回来侍奉九大王。&rdo;妓女们被召到屋外，告诫叮咛後，只能强颜欢笑，重返寝室，承受康王的粗暴蹂躏。

汪召锡听说自己心爱的妓女无辜被杀，不免愤愤然，说：&ldo;不料九大王竟如此凶悖！&rdo;汪伯彦却警告儿子说：&ldo;自家父子底前程性命，与康王关系甚大，切不可稍露不满之色，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rdo;

康王兴尽而睡，起床很晚，王云等人和汪氏父子早已在昼锦堂上等候。用过点心，康王一行又要启程。汪氏父子见他们不去南门，而去北门，心中已完全明白。送出北门後，汪伯彦在马上低声对康王说：&ldo;九大王北行，想必先去磁州？&rdo;康王有点尴尬地说：&ldo;自家们到得磁州，再议如何去虏营。&rdo;汪伯彦说：&ldo;磁州宗泽，为人颇为迂腐，他曾亲率本州义兵救援真定，败了回来。如今又屡发公文到安抚司，力主合五州之兵，收复真定。&rdo;康王说：&ldo;这个老汉！煞（真）是自不量力！&rdo;宋人称&ldo;汉子&rdo;或&ldo;老汉&rdo;，都有轻蔑之意。王云说：&ldo;此人不识大体，不知变通，执拗如牛。朝廷命他为和议使，他却说使名不正，非改名计议使不可。一字之差，竟与众人争个面红耳赤。&rdo;汪伯彦说：&ldo;九大王在磁州不如意，请速回相州。伯彦不能远送，今叫儿子随九大王同去磁州，缓急也可商量照应。九大王千金之躯，而无护卫，今特命武翼大夫刘浩率兵三百人，护送大王。&rdo;康王说：&ldo;极感汪直阁厚意，我回朝之後，定须奏明官家。&rdo;汪伯彦与康王一行告别，而汪召锡与刘浩便留在康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