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
一个人影斜斜地自场中飞了出去,这人勉强地调整了姿势卸力落地,想要起身、却终究还是瘫倒在原地重重地喘着气。
场中仍站着的人也有些气喘,汗珠沁透了薄薄的一层上衣,但他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周行训目光四下环视,扬声问:“还有谁来?!”
他呼吸有些不稳,但这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无人敢应。
校场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隐隐有呼痛的呻吟声入耳。
听到后者,周行训使劲挑了一下眉。
他大步走到一边,一点也不客气地那脚尖踢了踢那个装模作样的货,“起来!别以为朕不知道,刚才你躺得最快。曹老将军要是知道,非得拿鞭子抽死你。”
曹和忠又假惺惺地惨呼了一下,却是笑:“他要是还能来抽我,我非跪下来磕一个、谢谢阎罗王肯把人放出来。”
人不要脸,皇帝来了也没法子。
周行训啐了一句,“我看没两年啊,你连刀都拿不起来了。”
曹和忠应着“是是是”,却也不以为意。
他倒也没那么懈怠,但是和周行训对上,这明摆着挨揍事,谁乐意做啊?禁卫拼命是想入帝王青眼、得到赏识,他又用不着这个。早死的老爹挣下的战功,足够他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了,只要别想不开干出什么造反谋逆的事,别说他了、子子孙孙都没什么可愁的。
曹和忠在地上躺着又装了会相,瞧着周行训已经拿了水囊喝水,看样子短时间没有来第二轮的意思。他立刻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很利索地原地爬起来,笑嘻嘻地往跟前凑过去,“陛下许久都没这兴致了,是有什么好事?”
曹和忠其实隐隐觉得,周行训来了长安之后,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他也不太能形容出那种感觉,就是一种在对方身边跟得久了后的一种潜意识判断。这其实很没道理,入主长安、坐拥天下,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千秋功业,从此天下土地皆为之所有,美人财宝应有尽有,他完全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他好像也确实挺高兴的,长安毕竟是历朝都城,繁华非魏州一隅之地可比,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可多,够他玩一阵子了。再闲下来就摆个宴席,在宽阔的宫殿内大宴群臣。席间乐工技艺精湛、舞姬姿容曼妙,曹和忠侍立在一边,看着这位撑着脸看着下面的歌舞笑,那笑容不知怎么的、就叫人瞧出一脸索然无味的意思在。
曹和忠想不明白,只能将之归咎为“当了皇帝的人确实不一样了”。
不过今天这次,倒是让人恍惚回到了这人还是魏王的那会儿、行军驻营都不够他消耗精力的,非得随机选几个倒霉蛋“切磋切磋”。
这好似回到过去的恍惚感让曹和忠都禁不住放松了不少。
若是搁在以往,他可不敢在周行训跟前这么贫。
他这会儿甚至敢追着问上一句:“
陛下不若赏个脸,也和臣说说、让臣跟着一块乐呵乐呵?”
周行训给了他一脚,笑骂:“滚滚滚!老老实实躺你的去。”
阿嫦的话也是他能听的?
敢拿这个当乐子,他好大的胆子!
周行训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却禁不住更灿烂了一点。
他确实很高兴,一直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终于还是露出了行迹,那模糊又沉闷的影子从黑暗中显露了一点轮廓。
他仍旧看不清楚那东西的全貌。
但是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