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斗哥睁大三只眼,神气十足地扫射八方:三只眼睛就是好,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正美着呢,一个四只眼睛的怪兽忽然出现,四只眼睛里面都闪着寒光,吓得八斗哥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清醒。
揉揉眼睛,然后就看到真有四只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不过并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两个老头。
“嘿嘿,几点了,石头弄完没呢?”八斗哥有点不好意思得站起身,嘴里讪讪说着。
花了十五万买一块石头,然后别人解石的时候居然还能睡着,真不知道他是心大,还是根本就没心没肺。
“自己看去!”刁老头没好气地后来一嗓子,不过心里却偷着乐:傻小子没准还真跟我有缘,择徒一看人品二看本事,本事可以慢慢学,人品却最难捉摸,这第一关算是通过了。
打了个呵欠,八斗哥走到那块擦开一个小窗的石头前面,大概只擦进去一公分左右,里面有一条绿线,看起来极细,但是却把整个石头都映成喜人的绿色。
“您二位都是行家,这块石头值多少钱?”八斗哥不懂行,而且他也从来不会不懂装懂。
“现在的品相,估计可以卖到五十万,年轻人运气不错,还接着擦不?”张传魁道。
八斗哥欢呼一声:“果然是好人有好报,接着擦,全都擦出来——嘿嘿嘿,人品好才是真的好!”
“至于高兴成那样吗——”刁老头虽然瞧着他那股得瑟劲有点来气,但是对于胖子那句“人品好才是真的好”却颇为欣赏。
擦石的过程比胖子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整整一夜,才大致把这块翡翠原石擦出一个大概,约有二指宽,十公分长的一个条形翡翠已经显出雏形。这个料子做不了大件,只能琢磨成一些小的挂件。但是色正水足,应该也算得上高档料子。
“八十万,年轻人你想出手,我们翠玉斋就收了。”张传魁辛苦一夜,一来是给金眼雕面子,二来就是奔着这块翡翠呢。
八斗哥反倒一下子镇定下来,这个数量对他来说有点太多,多到忘了欣喜和震惊,心里只剩下平静:“好,张老先生辛苦了,这天都亮了,俺请你们吃早饭。”
这下倒是叫俩老头刮目相看,显然这小子的家底比较空,八十万也算是巨款了,却能如此镇静,看来还有点担当。
“小子,把你的手机号给我,过两天再找你。”刁老头现在是越看越爱,有点丈母娘瞧女婿的架势。
八斗哥抓抓后脑勺:“还找啊,俺算是怕了你——”
“混小子,你走运了!”张传魁当然知道金眼雕的用心,心中也不免赞叹傻人有傻福。
胖子不明所以,稀里糊涂跟着吃了早饭,然后刁老头就回酒店休息,他则跟翠玉斋的人交割款项,张传魁又叫司机把昨天的王老太太接过来,然后他就又看到叫他无法理解的一幕:胖子将八十万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推给了老太太。
真有人嫌钱咬手——这一瞬间,张传魁甚至都怀疑金眼雕走眼了,找了一个傻徒弟!
王老太也愣了:“八斗啊,昨天不是说好十五万的吗?”
“昨天要不是那个座山雕捣乱,这八十万就都是您老的。大娘,您要是做这个生意的,那咱们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毕竟俺花钱也要承担风险。不过咱们娘俩投缘,这块石头就算再值钱,它也有个价,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无价。昨天您老那句话说的好啊,啥都不信也相信俺,这句话,值这个数!”八斗哥拉着王老太的手,就跟娘俩唠嗑似的。
不过最紧要的一个原因胖子并没说,那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甚至想都不愿意想。当初他在县里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很拔尖。可是就在他攥着北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准备进京的时候,老爹因为喝喜酒喝大发了,一下子得了脑出血。
八斗哥把那张通知书压进箱底,照顾老爹大半年,这才能下地,又恢复了半年才算复原。然后八斗哥就跟着马猴子南下打工,大学梦,只能成为八斗哥心里最美好的梦想。
听说老太太卖石头就是为了供孙子上大学,八斗哥那根脆弱的心弦又一次被拨动,脑子一热,又慷慨了一把。
结果弄得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拍着八斗哥的手背:“八斗啊,我咋就没有你这么个儿子啊!”
胖子嘴里嘿嘿几声:“您老要是不嫌弃,就收俺当干儿子呗,俺家里还仨娃子呢,又多了俩孙子一个孙女。”
“好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儿子。”王老太太也动了真情。
八斗哥趴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仨头:“娘——”
这一出母子相认把张传魁都看傻了,以他将近六十年的人生阅历,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浩儿,进来——”王老太太向店外喊了一声,然后一个还很稚嫩的青年就走进来,身上的衣服很朴素,并没有时下的年轻人那样新潮,脸上也带着书卷气。
“这是我孙子王浩——浩儿,这是你二叔,给你二叔磕头!”王老太拍拍孙子的后背,目光中满是慈爱。
“别,现在的孩子不兴这一套,王浩是吧,叫俺八斗叔就成。奶奶供你上学可不容易啊,好好学,将来读硕士读博士——对了,考得是哪个大学。”
王浩还多少有点腼腆,低声叫了一声八斗叔,然后说:“是北大——”
胖子一愣:“好,北大好啊,你八斗叔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上北大读书,这个梦就只能你给圆啦,走,俺送你们回家,连认认门。”
这么多现金当然不成,胖子又叫翠玉斋里面的伙计把钱都存到卡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张传魁现在倒是有点敬佩金眼雕:眼睛就是毒啊,先别说这个小胖子能力如何,就是这份胸襟,又岂是常人能抵?
他深深知道,像他们这种老手艺人,择徒最难。敬佩之余又有点嫉妒:这么好的材料,怎么我就没发现呢?
他的这番心思要是叫张小丫知道,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