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瞧她光喝汤不吃菜,又热情地介绍起其他的绿菜:“夫人再尝尝这道蒜泥秋葵,今夏最早的一批,刚摘下来的脆嫩得很哩,这时节便是京中酒楼也未必能吃到的。”
阿朝刚伸出筷子,就想起小厨房的孙师傅给她列的那份食单,秋葵就在名单之列,她福至心灵地将那盘秋葵推到谢昶面前:“哥哥吃吧,我不吃。”
阿朝抬眸对上男人阴冷漆黑的眸光,心底不由得一个趔趄。
哥哥这是怎么了?这秋葵不是他不让吃的么。
佃户却当即恍然,夫人还是懂的,把好东西都省给自家夫君用,可他们这也不差这一口的,佃户赶忙笑说:“秋葵的确是郎君吃了好,咱们这种了上百亩呐,郎君和夫人先吃着,不够还有。”
说罢赶忙吩咐自家婆娘,再去摘些蒸熟了送进来。
阿朝听罢赶忙摆手回绝:“不不不,不必再添了!是我身子不好,吃不得秋葵,我哥哥吃这一盘足够了。”
佃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郎君身强体健,自然无需大补……”
话音方落,谢昶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落在桌面,“这里用不着你,先下去吧。”
他光是坐在这里,已有威严不容侵犯之势,话音再冷冷落下,那佃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浑身一哆嗦:“是,是。”
擦了把额间的汗,赶忙退下去了。
屋外隐约传来佃户娘子劈头盖脸的叫骂,隐约听出来是在数落那佃户话多:“我看你这碎嘴的毛病又犯了!就让东家好好吃饭,你在一旁絮絮叨叨费什么话……”
阿朝还气他方才不解释的事情,掀眸瞥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瞧你,凶巴巴的作甚,人家好意儿要给咱们添菜,你直接给人吓走了……对了哥哥,人家说秋葵大补,难怪我这身子吃不消,你可知道秋葵是补什么的,为何你吃了补身,我便不能吃了?”
谢昶无奈,给她舀了满满一碗鸭肉:“食不言,寝不语。”
阿朝撇撇嘴,也不知他哪来的脾气,平日在府上一起用膳也没见他这么说,在人家的农庄上,倒讲究起用饭的规矩来了。
她端起秋葵的盘子,一股脑冲他碗中堆得满满当当,又朝他挑一挑眉:“阁老大人补补吧,哦,不浪费粮食也是自小哥哥教我的,这一盘你可都得吃完,莫要枉费人家一番好意。”
她可甚少看到谢阁老吃瘪的模样,才得意地一笑,便听那人冷笑了下:“阿朝,你是笃定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吧?”
阿朝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想揍我吧?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谢昶这回停顿片刻,沉默地吃完了碗面上铺的那一层,良久才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揍你倒不至于,旁的有没有,我就不能保证了。”
阿朝道:“那你也不能欺负我,虽然咱们不是嫡亲兄妹,可我爹爹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您眼下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恩负义呀。”
他自然是欣然应下,阿朝便也没当回事,一顿饭下来,肚皮撑得满当当的,心满意足。
谢昶替她擦了手,道:“镇上有市集,消消食再回去?”
阿朝当然乐意,拉着他的手立刻就要起身出门。
谢昶攥了攥掌心里绵绵软软的小手,难怪人家见了她都喊夫人,天底下能光明正大牵着手的兄妹,恐怕只有他们这一对。
镇上的集市虽不及京中上元夜的繁华盛景,却像极了幼时热热闹闹的南浔街市,她那时也像现在这般,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拉着哥哥走街串巷。
京郊就是好啊,没有人认识他们,无需戴面具,她在人群中脚步轻快,裙摆在月光与灯火交织的光影里流泻出绚丽莹润的光芒,仿若将天上星河剪裁成裙幅穿在身上。
她难得逛街市,高兴得忘乎所以,尤其是瞧见那些卖各色点心杂嚼的铺子就迈不动步子,好在凌砚跟在后面,买下带回去的皆扔给他,谢昶也能空出一只手来牵着她。
阿朝另一只手举着糖葫芦,还要再吃糖炒栗子,谢昶牵着她的手,给身后的凌砚递了个眼色,于是画风诡异地演变成凌砚走在谢昶身边,托着一包糖栗,谢昶从油纸中取出一枚,再喂到她嘴里。
凌砚在一旁都忍不住黑了脸:合着吃东西都不能将您二位的手分开了呗,啧啧。
阿朝倒没有留意到这些,她只以为哥哥是怕她走丢,一路上才紧紧攥着她,不过吃哥哥喂来的糖炒栗子就是香,满口都是甜津津的味道。
逛了一圈人也累了,谢昶很自然地倾下身:“背你回去坐马车。”
阿朝嘿嘿一笑,纵上他的后背,等回到农庄,人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脚着地时才清醒半分,还是舍不得扔她那半串糖葫芦。
谢昶伸手接过来:“给我吧。”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少女披着轻薄的绵氅,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平缓均匀的气息里传来丝丝清甜的香气。
谢昶坐在幽暗的光线里,默默吃完她剩下的三颗糖葫芦。???
嗯,的确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