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怔了怔,寿安宫他的确常来,可萧胤的寝殿却没怎么仔细打量过,他环视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他望着殿中墙上那块空处,恍然明白,这里原来挂了一幅画,是先帝留下来的,可现在墙上空空如也,未免奇怪了些,既然舅父神智不明,那些宫人连殿中的珍宝都没带去多少,又怎么会带走那幅画呢?难道是……
萧璟越想越不对,回想起萧胤生病的缘由,更觉得有几分荒谬,可他当时竟没有起疑,萧胤对先帝分明是存了情的,这般珍惜她留下的画作,又怎么会怕先帝的魂灵,还跌伤了腿呢?
萧璟连忙同玉林道:“本宫立刻修书一封,趁着太后他们还未到行宫,你想法子让人快些送到太后手中,若是迟了就来不及了。”
萧璟说完这话,立刻在寿安宫桌案前写信,玉林连忙研墨,“难道太后有什么危险?”
萧璟匆匆将信写完,又将墨迹吹干装了起来,“不必多问,快去。”
玉林连忙将信收好,离了寿安宫,可萧璟却还留在这儿,他在心头默默道:舅父,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萧家虽是因谋逆下狱,可萧胤却一直觉得是萧璟的优柔寡断害了萧家,养虎为患,还曾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萧璟不怪他,他知道若是自己没有对长宁动情,长宁和他今日都不会这般纠结,成王败寇,何惧死路,可有情,便也有愧。故而在晋奴求情放萧胤出宫养病时,他才会当局者迷,只想着若能避开这是非之地,也算是再好不过。可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萧胤设的一个局。
萧璟现在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可他不想再看见萧胤挑起新的祸乱,到头来,萧家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为惨烈。
待玉林回来,萧璟问道:“可已经将信送到了。”
玉林忙道:“殿下放心。”
只是他却不知,这封信在黄昏时分,摆在了紫宸殿的桌案上,长宁失神许久,却也没有打开,只是将它捏起,丢进了砚台之中,上面的字迹皆被掩盖,无法看清。
十日之后,萧胤意图拉拢长平公主谋逆之事败露,所有的证据都握在长宁手中,一行人返宫,可却是被押解回来,长宁下旨将萧胤禁足于寿安宫,非她旨意,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萧璟得知消息,紧紧攥住拳头,玉林慌张不已,“陛下已经将此事昭告天下,早已不像之前那般宽纵,殿下,您该如何是好啊!”
萧璟无奈地闭上眼睛,“随我去寿安宫,不管舅父做了什么,我总要去看看他。”
只是此刻寿安宫中却是剑拔弩张,不过充满防备的却是萧胤,长宁看着自己这个嫡父,这么多年,他的脸上像是戴着一层面具一般,笑里藏刀,城府深沉,即便是此刻,也依旧维持自己的威严,虽然已是外强中干。
萧胤冷哼一声,“萧家人从不畏死,皇帝若是想来炫耀你的好计谋,那就不必了。”
长宁心中对他说不上憎恶,但却也十分不喜,只是这张和先帝颇为相似的秀丽面孔蹙起眉头时,眸中的厌倦也丝毫没有掩藏,萧胤身子一晃,这神情何其相似,多少次,他咄咄逼人之时,先帝也是这般看着他,未有责备之声,却一颦一蹙都透着疏远。
长宁淡声道:“做错事的明明是萧家,为何你们却依旧不知悔改,非要逼朕狠心呢?窃他人之物者,尚有羞愧之心,你们贪图我李家江山,如今事败,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觉得可笑吗?”
萧胤道:“皇权式微,帝位自然也是能者居之,何错之有?”
长宁没指望他会愧悔,道:“所以,你便打算和长平联手,用你太后的身份来证实她手中那份遗诏是真的,然后向天下昭示母皇真正立下的储君是长平,而那个夺位的人是朕,萧家的谋逆之罪也便不复存在。只是你这般饮鸩止渴,就不怕反噬更重吗?长平的生父可是死在你的手中,是她忘了,还是太后忘了?”
萧胤当然知道此事风险极大,可他若是坐以待毙,又会好到哪里,倒不如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杀父之仇固然难以放下,可若是有皇位为饵,长平未必不会忍辱负重,而萧家一旦有了喘息的机会,萧韶定能想法子与长平抗衡,长平忌惮之下不会轻举妄动。
“你又了解你这个姐姐多少,别忘了,她可是我养大的。”
长宁将袖中几封信函取出,“多年未见,朕自然是不了解她,可朕却了解太后,自萧家出事,太后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在等待时机。平日里在你身边服侍的人,都已经认了罪,有些事躲不过的。”
萧胤坐在椅子上,长发散乱,被她这话说的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道:“陛下可想好怎么处置萧家了?”
“方才太后不是说了,萧家人不畏死,那朕又怎么好拂逆太后的意?”长宁这话四两拨千斤,萧胤本是在试探她,如今反而被她这话拿捏住。
萧胤思索片刻,道:“那也包括璟儿了?倒是可惜他对你这么多年的情意,苦苦隐藏。”萧胤嗤笑一声,“平白做了多情种。”
长宁面色不改,道了句:“是吗?”
而后她慢慢走到萧胤面前,同他低声说了一句,萧胤闻言,眸间微震,嘴唇轻轻颤动,长宁转过身去,他仰头看着长宁的背影,听她轻声撂下一句,“论起痴情,太后也不遑多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