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女人老得太快,忧愁过多,工作繁重。
我们坐下来,他鼓励我叫最好的白酒。我并没有那样做,我并不是嗜酒者,分不清好歹,何必浪费。
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对我说:“我过去那边一下。”
我很讶异,他是个极有礼的人,照说没有理由吃到一半要走开一下。如果是普通朋友,点个头也已经足够。
他走到一大桌人的那边,站在那里讲了一会儿话。
一位中年女士看看我,与他不知说什么,又有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郎拉住他不放。
过了约莫十分钟,他过来。
我没有出声,问人家的私事是不智的。
他却说:“是我的太太与女儿请亲戚吃饭。”
我一听立刻难以下咽,什么?他的太太?我再加以注意。
那位中年太太很瘦削,打扮华丽高贵而时髦,是那种两万块钱买件维孔那呢大衣的人。
比起她的品味与风度,我粗糙得像街边的小女孩。
我问:“你知道她们会来这里?”
梅超群很镇静,“不,我不知道,她亲戚很多,又爱同他们吃饭,这种场合,我很少出席。”
“你说我是谁?一家敌对洋行的行政秘书?”我问。
他很诧异,“我为什么要撒谎?我说你是我朋友。”
“什么?”我问,“她会放过你?”
“我们是三十年的夫妻了。”他莞尔,“你不懂得我们的关系,你还以为她是争风喝醋的小姑娘?”
“可是也不能不闻不问呀。”
他这一次没有回答,完全不出声。
我确是不明白,看来他们之间有个默契,作妻子的并不追究他在外头的自由。
那餐饭我吃得打背脊骨落,觉得上了当。
梅超群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真是奇怪,他们这种关系,太过大方,太过懂事,控制感情如机械人,我真的不明白。
将来有一日我给了婚,遇到丈夫同别的女人在饭店吃饭,我就不会讲究风度。
我会——
我问自己!你会怎么样?
上前去抓住那个女人厮打,上演六国大封相?
我默默的考虑一会儿,冲口而出,“我也不会!”
“你说什么?”梅超群问。
“没什么。”我叹口气。
我也只好佯装看不见,回到家再说。如果对方敷衍我几句,我也只好信他——不然还为这个离婚不成?日子久了,习惯成自然,明知问了也等于白问,于是就开始装聋作哑,不然怎么办呢?限于环境,不是说离婚便可以离婚的。
“到家了。”
我下车,示意他不必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