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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说着话时，已经有好几位同乡围了上来，看到世良这样贫寒，计春又这样年幼，便有人向计春问道：&ot;你是到北平来考学校的吗广计春看他时，穿一件黄斜纹布短脚裤于，露出一截黑腿，一下面是自番布球鞋，上身穿一件翻领衬衫，两袖高高拨起，这活现出他是一位摩登少年。他身上皮肤很黑，在那双球鞋上，可以知道他是一位运动员。不过他头上的头发，却梳得溜光漆黑，且还有些香味，在省城里，很不容易看到这种少年，大概他是一位老北京。因之向他答道：&ot;是的，我打算到北平来考学校。&rdo;

他笑道：&ot;那谈何容易！在北京读书，至少至少，要五百块钱一年。&rdo;

旁边也有个穿西装的少年，向他笑道：&ot;老李！下午没事，请我去看电影罢！&rdo;

老李道：&ot;不，公园里吃冰淇淋去。&rdo;

那人说着话，现出得意的样子，向老李道：&ot;我不能象你那样花钱，我上半年已经花了八百多块钱，再花那样多，我要接济不上了。&rdo;

老李笑道：&ot;那要什么紧，你有一个有钱的岳丈，遇事总可以帮助你呢。&rdo;

世良在一边听到，真不料在北京读书，却要这些个钱一年，便道：叫c京学校里的费用有这样贵吗？&rdo;

老李道：&ot;不但是学费，程度也很高的。在省城里学的功课，到这里来升学，多半是赶不上。&rdo;

说时，望了计春道：&ot;你在省城里进过中学吗？&rdo;

计春道。&rdo;

初中我已经毕业了。&rdo;

世良听了这话，他也有些得意，将手摸着脸笑道：&ot;他就是今年考毕业的。还考的是第一呢！几个同乡，都是少年，大概都是读书的吧？&rdo;

这样的热天，计春穿的还是一件灰竹布长衫，而且年纪那样轻，听说他毕业第一，彼此望着，微笑了一笑，那意思自然以为是世良撒了谎。倒是那位陈仲儒先生，忽然省悟过来，却问道：&ot;你贵姓是周吗？&rdo;

世良答应是的。陈仲儒道：&ot;你老是不是在省城里开豆腐店？&rdo;

他说到这里，脸上带了笑容，很是客气了。世良见馆董的兄弟，和自己这样客气，这不成问题，会馆里大概是可以想法住下的了。便拱手道：&ot;你老好说，我是在省城里开过豆腐店，陈先生何以知道？&rdo;

陈仲儒道：&ot;你不是种过周高才家里的田吗？我和他很熟；他说过，有个种田的，把田卖了，带儿子到省城里去念书。我很是奇怪，一问起来，他全对我说了。后来我由省里经过，也听到人说过。你这个人真算是有志气的，居然把儿子送到北平念书来了，这样看起来，穷人不能念书的话，也在你这儿破例了。&rdo;

世良听到人家夸奖他，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把那管旱烟袋抽到手上来了，两手捧了旱烟袋只管笑着向人拱手。陈仲儒道：&ot;我们这会馆里，间间屋子都有人住着，你来一个人，还可以招到人家屋子里去住，但你们父子两个，这里屋子又小，怎好搬进人家房间里去呢？&rdo;

说到这里时，那几个原先围拢上来的少年，有些儿不爱听，悄悄地各自散了。世良偷偷的看这些人，差不多都带些洋气，虽不必一定穿了西装，至少也是一条西服裤子。心想，若是北平的学生，都非这样不可时，自己又得多打算一笔费用了。陈仲儒见他父子两个，都生怯怯的看人，倒有些可怜他们。便道；&ot;这样罢，我介绍你父子两个到怀宁会馆去暂住；他们是我们的邻县会馆，房子又多，那会董是个老先生，他听到你们父子这样刻苦求学，一定不分什么县界，可以让你们在里面住着。我先和他通一个电话，回头你们就拿了我的名片去。&rdo;

第52节：第十回（3）

世良父子，真料不到绝路逢生，到现在会有了转机，自是不住的道谢。陈仲儒打电话去了，一会子笑着回来，向世良道：&ot;真是巧得很。我打了电话去，正好家见也在这会董家里，他说你是我们县里出色的人物，过两天请你们吃饭。&rdo;

说话时，那个在门口曾挡驾的长班，走了来了。他向世良笑道：&ot;老人家！你拿不动这些个吧？我来给你提着没关系。&rdo;

说时，他已伸手接过世良手上的网篮笑道：&ot;给你雇两辆车罢。&rdo;

陈仲儒道：&ot;人家初到北平。知道那儿向那儿？你送他们去，雇车子别多花了钱。你少用那势利眼看人。你没有听见说过，冯玉祥的老子是个当木匠的吗？&rdo;

长班笑道：&ot;我怎敢势利眼，是你贵县来的人，都是我的主人一分子啦。&rdo;

他说着，当真的和陈仲儒要了一张名片，客客气气，将世良父子送到怀宁会馆去，这边长班接了电话，早知道他是很有来头，找了一间干净屋子，将他父子二人安顿好了。父子二人在屋子里检理了一番。计春道：&ot;据我看来，在北平求学，真不容易。你看那些同乡的学生，都是穿的那样漂亮。&rdo;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门外有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叫道：&ot;老刘！怎么两天不见我的面呀？&rdo;

她说这话时，将房门一推，伸了头进来。计春只看到一件白底子印红花的长衣，在门口一闪，就听到哟了一声道：&ot;走错了房门。&rdo;

于是门一推，听到皮鞋响声，人走远了。计春道；&ot;这个人，也是我们同乡，你听她说着一口的安庆话。&rdo;

世良还没有答话呢，听到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在隔壁说起来了。她道：&ot;考学校还有些日子，住在表叔家里，遇事都不方便，我带的那些钱，恐怕是不够，你给我打个电报回去，叫我父亲再汇五百块钱来。&rdo;

这就有个男子答道：&ot;现在就和老爷去要钱，有点不好开口吧。&rdo;

那女子道：&ot;我叫你办事，你敢不办吗了你快快和我打电报。&rdo;

那男子道：&ot;带了一千块钱来，才多少日子？这又要五百，老爷不要追问什么缘故吗？我看用不着打电报，写一封……&ot;那女子道：&ot;打电报。我要打电报，那在乎这一两块钱。&rdo;

那人道：&ot;不是那样说。无缘无故打了电报回去，恐怕老爷要吃上一惊。&rdo;

那女子道；&ot;那我不管，你明天把电报局的回条送给我。&rdo;

说毕，只听得房门一响，一阵高跟鞋子声，由这门口过去。计春轻轻的向他父亲道：&ot;爹！你听见吗？这分明也是一个来考学校的女学生，她怎么要用这么些个钱！&rdo;

世良道：&ot;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我好熟。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rdo;

计春道：&ot;我们别管她是谁，这里的小姐，我没有看到她那份人才，只要听她这一份声音，我就讨厌。打电报要钱可以，家里人受惊不受惊，她不管。我想在北平读书，贵虽然是贵，也不至于要一千五百块钱一个学期吧！我们就是认得她，也不必去理她；不认得她，倒是打听她作什么。&rdo;

世良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欢喜，觉得自己儿子，究竟是个有志气的。这话说过了，父子们也就不再提。到了次日，计春打听得冯子云校长的住址清楚了，就雇了车子前去拜见。照着计春的意思，是要父亲同去的。世良以为自己不是个读书人，去和这种有学问的人谈话，徒惹着人家烦恼，所以让计春一个人先去。计春去了之后，世良很是无聊，也就在附近街上散步一回。回得会馆来，有个女子，在门口上汽车而去。他认得清楚那不是别人，乃是孔大有的大小姐。昨天在隔壁屋子里说话，就是她了。怪不得声音很熟的呢。那小姐上车去了，门口有个五十来岁的人相送。周世良也认得，这是孔家上房管帐的刘清泉先生。在安庆送豆腐浆到孔家去的时候，也偶然遇到过一两回，只是地位悬殊，并未和他交谈过；今天在北平遇到了，却不免和人家深深的点了个头。不料这位刘清泉先生，在安庆的时候，根本未曾注意到世良，所以并不认识。他问了世良几句，自己就背起履历来了。他道：&ot;我在孔家作点事，送大小姐到北平来读书，刚才在门口上汽车的那位姑娘，就是我们的大小姐。这一趟门，出得是大洋钱象水一样的淌。你也是送孩子来考学堂的，看看遍中国有这样的阔学生吗？看你老这样子，大概也是在乡下的财主，可不要太姑息了孩子，手一花大了，是缩不小的。&rdo;